梨花池上白

福之州州 · 发表于 2022-1-30 18:18:42

十余幢屋的小村庄，中间半亩方塘。池塘一隅，曾经有一株高高大大的梨树。

梨树像一柄大伞，支在高出塘面半人的村道悬空的一侧，枝叶繁茂，盛夏时节撑出偌大阴凉，一半给树下的人们，一半给池中游鱼。

树根处堆了些石头，那是人们冬日孵阳夏来纳凉的地方。几乎是日日，晨昏两次，四邻端着碗，嗞溜着玉米糊、蕃薯粥，在这树下的一小片场院里聚首，坐着，蹲着，站着，说道或是嬉笑，热烈而又不失粗朴。我是常常听得忘了扒饭的那个小孩，不论冬夏，后面的半碗总是端到冷掉，用奶奶的话说，铁冷冰生；也偶尔失神过两次，为此打碎过两只瓷碗，碎片就被我藏在梨树下的石缝里——那时候小孩通用毛铁碗（一种用毛竹节抠出来的碗，毛竹的质，有铁的功用，不碎）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除了听说道，我的另一半兴趣大约是在池上。在那个不被允许独自远出村外的年岁里，我幼小的人生就拴在这池塘边，所用的绳子，是钓丝。夏日的午后，阳光从树缝里透射下来，池面点点发光，风大时会有梨子冷不丁掉下来，“噗通”砸得塘面晃荡十几个来回。塘塍有几个老鳝洞，到现在我也还记得它们的位置，钩条蚯蚓一骗，黄鳝头伸出来老长。泥鳅得用细钩方吞得进，钓上来后溜滑地翻滚扭动。白鲦鱼在水面往来倏忽，惹得人眼馋，有一年夏天，那些大家伙居然被我钓了个精光——那年秋天我终于被送到学校里去了……

二十四番花信，春分次候是梨花，梨花落后到清明。池头那树若在，现在正是梨花池上白的节候。犹记得春寒料峭，风来整树白花攒动，再是某日早起梨花带雨，残蕊一地，池上飘零的花瓣船引来鱼儿的啄食，再往后，落下的是带棰的花柄，你细细地捡来，盛在空的火柴壳子里，仿佛是值得珍藏的宝贝。

多少年后，节近清明，客中人思乡病起，那些人事的变迁不堪述及，只写几个闲文字，应一应昨夜梦里池上，梨花满树白！

2011年3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