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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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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9 14:3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红是在半夜趁爸妈都睡着的时候偷偷逃走的。

她带走的东西不多,不过是一些必备的衣物和不能留下的私人物品,还有一个她工作以后才专门给自己办理的,里面大概有个千把块钱的存折。她的房间还基本保持着平日里的样子,要不是李志邦从自己下榻的沙发缝里发现了她留下的一封信,他和邓云芳都还不敢确信女儿已经逃走了的事实。

信既然是在沙发缝里,而不是在她的房间里,在客厅茶几上,在饭桌上,或者在邓云芳卧室的门缝里发现的,那就说明文红留下的这封信摆明了只是写给父亲的。

李志邦心急火燎地拆开来读了,信的内容倒也简单清楚,大意首先是说她宁死也不愿意再回文辉小学去上班,又说她其实早就在暗地里谋划着要另谋高就,就在汉西省内,外地的一家单位对自己早就求贤若渴,随时直接过去报到以后马上就可以上班。她请李志邦放心,希望父亲不想着要去找她,等到她在那家单位安顿下来后就会和家里联系。另外她还让李志邦原谅自己多少也有一些的任性冲动和不负责任,给她时间和空间,允许她为自己的未来放手拼搏一次,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不混出个名堂绝不回家。

邓云芳站在一旁看着李志邦读信,虽然急切地想要知道文红究竟在信中写了些什么,但是因为文红只是把信留给了父亲而不是自己,她也就不愿意主动凑上前去看上一眼。

李志邦终于读完了,眼神涣散一脸的茫然,魂不守舍地把信递过来,邓云芳本来还有点不愿意接,终究还是忍不住接过来读了。文红在信中表达的去向甚至死活等问题都没有让她特别的悬心,倒是她在信中一口一个“爸爸”,自始至终都只在和李志邦说话,半句也没有提到自己,好像她根本就没有自己这个妈,或者自己这个当妈的已经死掉了一样,这实在是令她越读越出离愤怒,越读越感到心寒!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凭啥要这么对待我?!”念及于此,女儿的出走在她的心目中,顿时就被定义成为了对于自己、对于家庭堪称可耻的背叛,她进而很快就下定了绝对不会原谅文红的决心。

“由她去吧,你也不要再管,死在外头最好,我们就当没她这个女儿。”把信摔还给李志邦,起码在表面上,她当真好像从此就没有了文红这个女儿。

可惜,这世上能有几个当妈的,能够真正在自己孩子离家出走的这种事情上燕处超然——文红究竟为啥会离家出走?她为啥只跟李志邦说话?我到底有啥地方对不起她?她咋会厌恶我到了这种程度?她到底在哪里干着啥样的工作?她能吃得饱穿得暖么?她会不会又被哪个渣男骗上了床?甚至,她是不是已经走上了歧路,她在何处陪酒又在哪里卖淫——有关女儿的太多问题将邓云芳死死缠绕,她根本挣脱不开,时不时地就会做场噩梦,原本就不好的睡眠质量就更加的糟糕了。

李志邦没有邓云芳那种一旦恼恨起来就可以完全不管不顾的洒脱,从文红留给自己的信上看,她应该不会再有性命之虞,可她这一走意味着她的工作就真的保不住了。信中半点没有透露出具体的去向,短时间内无法将她缉拿回家,李志邦在为不该对文红发那么大的火追悔莫及的同时,心急如焚地稍作考虑,也不用再和邓云芳商量,他立即请假首先跑到文辉小学去找到了杨书记,顶着对方满脸不悦的神情,低三下四地为文红再申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

从文辉小学出来,他又马不停蹄地去找到了当时为文红毕业分配帮了大忙的那位领导。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用病人面对医生询问病情时的坦白,他把文红的情况向领导作出了详细的汇报,请求领导看在自己年过半百一事无成、除开儿女别无所求的份上,务必要帮文红保住公职。看见领导面露难色,他又赶紧急赤白脸地提出,实在不行是否可以给文红办理一个停薪留职的手续?

看着眼前这位焦灼、愁苦而又虚弱的父亲,这位领导很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一想起去年帮他解决了女儿就业问题这么大的一个忙,这家伙虽然嘴巴上千恩万谢,但事后居然只给自己送来了两斤苹果——领导的心里就百般的不舒服。于是这位领导不表态光点头,只说尽量争取,让他回去等候消息。李志邦点头哈腰地离开,回家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沙发上折腾了一宿也没能睡着。

第二天上午刚到单位,领导就打来了电话。接过了这个电话以后,他身上的燥热倒是消失了,整个人却又像是跌进了冰窟窿里。

“老李啊,你娃娃的事情我已经找过她学校的领导了,校长还有书记都找过了,她这个情况根本没有办理停薪留职的可能啊……你别着急,你先听我说……听说你给她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是吧?假期满了如果她不回单位上班的话,旷工超过三天那就只有被开除。老李,单位有单位的规定,学校有学校的制度,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任何人打招呼都不管用的……是,你说的对,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你听我说,你现在只有赶紧先去把娃娃找到,赶紧把她劝回学校去,只要人能够回来那一切就都好说,这个包在我身上……还是要赶紧尽量去找,好吧?老李,你还是要做好被开除的思想准备!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要想开一点……好,那就先这样,挂了。”

半个月后,经文辉小学召开党委会专题研究,在一片扼腕叹息声中,与会者一致通过了开除李文红同志公职的决定。

人事科的红头文件是由一年级数学组组长韩银杏带到普改一中,代表组织郑重地递交到李志邦手上的。李志邦当时就站在教室门口,接过文件只草草地看上一眼就把它塞进了裤兜,甚至都没有和韩银杏说话,转身就回到教室里继续上课去了。

“瞧她爸那个死样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种人哪里配当老师,被开除了也是活该!”主动替人事科跑腿的韩银杏因为遭受冷遇,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不禁对李志邦父女俩怒火中烧,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

当天下班以后,李志邦买了一瓶白酒回家,晚饭的时候一口东西还没吃就已经灌下去了小半瓶。邓云芳看他行为异常,坐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再灌下一杯酒去,他从裤兜里把那个红头文件摸出来,一把拍在邓云芳面前,就捂着嘴巴跑到卫生间里去了。伴随着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掏肠剐肚的呕吐声,邓云芳在饭桌上读文件,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又默默落泪。李志邦直吐得满嘴发苦,他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又过了半个月,文红给李志邦寄来了一封信,并没有寄到城东家属区,而是直接寄到了普改县第一中学。她在信中说,自己现在在一个很大的教育培训连锁公司工作,没有荒废自己的专业,干的是老本行,还是在当小学数学教师。公司的工作条件极好,配备有提供早中晚三餐的食堂,还有两人一间的员工宿舍,食宿的问题一并都解决了,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因为刚去还有一段时间的实习期,所以工资比较低,以后的待遇会好很多。文红说,等到和公司签订了正式的聘用合同,完全稳定了下来了她就会回家,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详谈。她还说自己一切安好,请爸爸放心,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从邮戳上看,信是从省城寄出来的。李志邦读完信,第一个念头就是到省城的那些教育培训公司里去找文红,找到以后先狠狠地抽她一个大耳光,然后再不由分说地把她押回家来。可转念一想,文红既然已经被文辉小学开除,实际上她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待业青年——或者叫无业游民也可以,邓云芳也因此被气得好几天起不来床——这个时候去找她,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把她押回来,那押回来以后呢?把她养在家里,让她成天和退了休的邓云芳待在一起?虽然文红在信中所说的话不可全信,但好歹她现在人还基本算是安全,更加可以让人放心的是,她起码还没有忘记给家里写信,她在信中也说了稳定下来以后就会回家……

一声长叹,李志邦也就暂时打消了去省城寻找女儿的想法。

下班回家以后,他把文红的信递给邓云芳看,可她根本连接都不不愿意接,一脸厌烦满嘴枪药味儿地说:“你以后少拿她的事情来烦我,反正她现在也就只跟你才说得来。”李志邦突然明白她原来已经把自己和文红当成了一丘之貉。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和文红现在的关系,大概已经可以用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之类的成语来形容了吧。无奈地摇摇头,也实在没有兴趣再去做什么解释性的思想工作,他悻悻然地把信收起,从此也就真的很少再和邓云芳谈论有关文红的事情。

又过了两个月,文红来了第二封信,信还是从省城寄出,还是直接寄到了普改一中。与第一封信相比,信中描绘出的更是一派安居乐业、喜乐祥和的景象。李志邦想要给她写封回信,无奈她依旧没有留下确切的通讯地址,于是犹犹豫豫的,又起了想要到省城去找她的念头。没想到还没有作出最终的决定,一个月后,文红的第三封信又寄到了。

这是一封文红第一次没有在落款处写“内详”二字,而是留下了非常详细通讯地址的信。可是信不是寄自省城,而是从四川省一个名字看上去非常陌生的县城所属的,一所名为“噶当镇德康小学”的乡村小学校寄来的。李志邦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信拆开来读。

文红在信中说,由于公司最近尝试在和社会公益组织达成长期合作协议,联合开展公益扶贫支教助学活动,根据公司相关规定,凡有职工志愿到贫困地区支教,工作期间由公司提供意外伤害保险,并享受公司中层干部待遇,凡支教时间年满一年者,回公司后一律正式提拔为中层副职以上干部——为日后获得更大的进步与发展,自己志愿报名,申请参加为期一年的扶贫支教工作,并且顺利通过了考察选拔,经过上岗培训和调度分配,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奋斗和奉献在国家公益扶贫事业中的支教老师了。

也许是担心和牵挂女儿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的缘故吧,李志邦竟然并没有特别的吃惊。他算了一下,此时距离文红到文辉小学报到参加工作,刚好过去了一年的时间——横竖都是教书,女儿放着好好的国家正式编制的人民教师不当,偏偏要砸碎自己的铁饭碗到省城的教育培训机构打工,现在居然又背井离乡地跑到外省贫困地区去支教——他感觉很有些发懵。

向一位地理老师借来资料查找了半天,他才在地图上找到了文红支教的那个四川县城的具体方位,其偏远程度让他不禁联想起中国工农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两万五千里长征。再查查这个地区的基本情况,虽说还不至于扒树皮吃草根,可当地的贫困和艰苦程度也基本可以用日暮路远、并日而食来形容——这哪里是支教,说是发配或者流放恐怕还要贴切得多!李志邦努力地揣测着文红所讲述内容的真实性,他认为既然这个县城在地图上都不容易找到,文红如果要想撒谎的话,好像也没有必要依托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恐怕不会有假。

女儿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想到她第一次远走他乡,竟然是在离家出走的情况下去参加扶贫支教!尽管李志邦对于文红任性妄为的一走了之一直都相当窝火,可是现在得知一贯也算娇生惯养的她就那么孑然一身,闯荡飘零到了那么遥远的苦寒之地,想来如果不是被逼迫得走投无路,她一个弱质纤纤的未婚女娃娃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公司待遇很好之类的话多半是瞎吹,就凭那破锣一样的嗓音,她这几个月在省城过得肯定也是相当的遭罪吧。”李志邦心中此时再没有了一丝火气,而是充满了对于女儿深深的愧疚、厚重的担忧。

四川那鬼地方实在是太远了!坐火车乘汽车搭马车乃至徒步穿越,估计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打不了来回。这样一来,李志邦就算是下定了要去找寻女儿的决心,实际上也不太可能成行了。文红去四川支教的事情,他没有正式地告诉过邓云芳——文红写给自己的每一封信,他每次读完以后都认真地叠好,回家后进到文红的房间里,按时间顺序依次整齐地摆放在她的写字台上——他知道,每封信邓云芳其实都偷着看过了。只不过到目前为止,她在文红的信里仍然还属于空气。

所幸总算有了确切的通信地址,终于可以给文红写信,还可以给她寄一些东西。也没有和邓云芳说起,他从自己那规模很小的私人金库里提出了五十块钱来,连同一张所书内容短小、所用措辞严厉,却又不失慈父之爱的信纸塞进信封,第一时间给文红寄了出去。从此,他和女儿就算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天各一方、鸿雁传讯、每逢佳节、亲情遥寄的生活。

文红的来信在她房间的写字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越来越多。邓云芳发现原本和自己感情最好的女儿虽然像是受到了李志邦的规劝,可是她在信中依旧一直不理会自己。她一次次贪婪地偷看着文红的来信,肚子里酝酿了越来越多的话却不能诉说,积累了越来越重的怨气又不好发作。加上已经大半年时间了,李志邦依旧在沙发上坚守,看不出有丝毫幡然悔悟、回归正途的迹象,她肚里对于父女俩的怨愤,自然也就一天更比一天地浓稠和鼓胀了起来。

等到这一个寂寞空洞而又烦闷聒噪的夏天过去,在偷看了文红寄来的第六封信以后,在一个初秋的夜晚,整理衣柜的邓云芳无意间翻到了一包东西,她这才突然惊觉——自己的例假,竟然快四个月都没有再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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