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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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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6 13: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随着经济社会的迅猛发展,很多对自身生存状况心存不满,同时又自信可以凭借自身实力创造更加美好未来的人决定放手一搏,义无反顾地当一回时代的弄潮儿。他们抛弃原有的工作,怀揣绚烂的梦想,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追求更好的明天,下海的风潮一时之间席卷大江南北。就连工作生活在普改县这类三四线小城市里的人们,主动扔掉饭碗投身商海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呛水的有,淹死的有,苦海无边的有,回头上岸的有,的确比原先活得精神的也有,折腾的人一多,这种事情也就算不上是什么新闻了。

可即便如此,对于绝大多数有着国家正式编制,以及体制内生活保障的人来说,辞职下海基本上还是属于那种生死攸关,只能想想而实际上根本就不敢真正去干的事情——他们搭乘的是国字号单位这艘永不沉没的巨轮,就算轮船上的伙食并不太好,但毕竟衣朱带紫,旱涝保收,几乎不会仅仅因为看到部分弄潮儿大鱼大肉油水充足,就不管不顾地往波涛汹涌高深莫测的海洋里纵身一跳——普改县文辉小学工龄尚未满一年的数学老师李文红,成了在九十年代初期极为罕见的,根本还毫无跳海的计划和打算,就已经主动砸掉了自己事业单位铁饭碗的人。

回到城西,文红首先洗了一个热水澡。铁皮箱里的水烧得很热,站在卫生间的莲蓬头下,把自己周身的皮肤用毛巾使劲地搓成粉红的颜色,她沉浸在久违了的痛快淋漓的感觉里。可是等洗完澡刚刚擦干了身体,窗缝里吹进来一股凉风,浑身的肉皮一紧,一个问题浮现在脑海:“学校是肯定不会再回去了,可是没有了工作,以后该咋办?”身体里那股本来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愉悦兴奋乃至骄傲自信瞬间消失,她扶着墙壁慢慢地蹲下来,甚至一下子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躲避着邓云芳疑惑的眼神,她中午饭也没吃,整整一个下午都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她回想着去年夏天,自己第一天到文辉小学去报到时的情形。回想着教室里的桌椅、墙壁上的黑板、指缝里的粉笔灰、自己所带班级一百多个学生的样子。回想着学校的各位领导、韩银杏所带领的数学团队、办公室里的同事、门卫室里的那对老夫妻……在文辉小学大半年来的工作经历,犹如幻灯片一般在眼前帧帧放映。

对于人民教师这个职业,她曾经心存不满,也曾经真心热爱,有那么一个刹那,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接触到了这个职业最本质最核心处,那令人心灵震颤的精髓。可惜的是,现在所有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往。“怎么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她实在无法回答这个看似简单,但仅凭自己的能力好像根本就把控不住的问题。

然而真正令人焦心的还是今后究竟该何去何从?不回学校等于就是没了工作,没了工作就是没了收入,没了收入就是丧失了独立生活能力,连自己都不能养活那就只能啃老——啃老?这无论是对于父母还是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根本不可想象,也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砸碎一个旧世界有时候真的很简单,简单到只需要轻轻地挥动一下锤子,并不需要比砸碎一个存钱罐花费更多的力气。然而建设一个新世界往往都很困难,尤其还是在砸碎的存钱罐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内容的时候,在凭借自身的能力连个新的存钱罐都买不起的时候,甚至,还是在压根都不知道哪里有新的存钱罐在售卖的时候!丢了工作该如何生存?除了教书自己还能干点什么?离开了学校就好像鱼儿离开了水瓜儿离开了秧,原来任性地离去和自由的呼吸都需要本钱!文红无比沮丧地发现,面向那黑洞一般的未来,自己其实差不多也就是个游走在被吞噬的边缘,只能听天由命、自求多福的废物。

“不就是个通报批评么,要不然还是回去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更加地看不起自己了。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在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自己已经先后两次主动实施了与单位的决裂,无组织无纪律到了这种程度,再加上还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通报批评暂停了教学工作,哪里还有脸可以继续用来丢呢?

“不,说啥也不能再回去了!”她喃喃自语,为的是让自己离职的决心更加的坚如铁石。

要不,找朋友借点钱做个小生意?自己认识的好些学生家长,好多不就是做小生意的么?比如一年级四班那个叫何涛的学生,他的爸爸每天都会在文辉小学对门的街沿上摆上一个卖熟食的玻璃柜子,专卖凉拌猪头肉。虽然那只是个临时性质的小摊位,但因为注重卫生、食材新鲜,加上自家特制的凉拌秘料味道极好,生意真是异常火爆。听说何爸爸的收入如果要同自己相比,那高出岂止十倍八倍,而且凭他一己之力,就养活了包括何涛在内的家里大大小小好几口人呢!

或者,到沿海那边的城市去打工,当个经济特区的打工妹?早就听人说过,好多跟自己年纪相仿,甚至比自己还小得多的年轻女孩子都在那边打工。尽管她们的工作不那么体面,每天起早贪黑也非常辛苦,但是不少人不但养活了自己,还经常往内地的家里大把地寄钱。她们都可以,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呢?只是,听说其中也有不少女孩子在那边干的不是正经营生,不有那么首广为流传的改编歌曲是这么唱的么——“打工妹,别流泪,挺胸走进夜总会……”万一,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被骗进了夜总会那种地方……即便被骗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了。其实,就自己的体型相貌,再加上现在这么个嗓音,不要说被骗,就是自己主动进去恐怕也会被人赶出来吧……

文红胡思乱想着,心情也越来越灰暗。“还有比眼下更糟糕的情况么?早晓得人活着会有这么多苦难,那天喝药的时候拼命地多灌上几口倒好。”她又想起了郭启天第一次进入自己身体时的疼痛,堕胎时在私人诊所里被人猪狗一般宰割时的耻辱,敌敌畏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性的味道,还有“通报批评”那四个字血一样恐怖的红——从床上坐起来,她把手伸进衣兜里去摸那纸文件,早上和文件一起揣进衣兜的那封信,也一同被掏了出来。

白色的信封上有几处被雨水洇湿的痕迹,落款处印着的那行“汉西省起航教育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漂亮的蓝色行楷,其中“有限责任”四个字也被洇开了。把文件丢到一边,她把信封撕开来,抽出里面同样印着教育公司名称的信纸来读。

信是她在普元市师范学校读书时,同寝室的一个名叫唐佩玲的女同学寄来的。这位同学在学校里与她的关系不算差却也说不上好,甚至在去年毕业的时候,两人相互之间都没有好好正式地道一句珍重说一声再见。毕业已经这么久了,居然还能够收到唐佩玲的来信,文红感觉很是意外。

信写得不长,不过只有两张信纸,第二张上面还有大块的空白,读起来也没有什么追忆同窗友谊、感怀大学时光之类的热烈情感,一多半都是唐佩玲对于自己当前状况的自我介绍。

唐佩玲在信中说,毕业以后她由于没有过硬的关系,没有学校愿意接收,所以有几个月时间一直都处于待业状态。不久前,她看到汉西省起航教育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招聘教学人员的启事,凭着自己师范学校的毕业文凭,以及应届毕业生那过硬的业务能力,她非常顺利地得到了聘用,被分配到普元市分公司工作。而且由于工作努力,成绩突出,深受领导赏识,现在自己已经被提拔成了分公司的副总经理。

唐佩玲在信中看似淡泊而又随意地告诉文红,虽然没有正式的国家编制,而且因为生源太多、学生家长诸多挑剔等等原因,公司的工作当真是非常的辛苦,但她供职的这家公司属于省级连锁教育机构,总部位于省城,五十余家分公司的教育培训业务几乎遍及汉西全省所有市县,薪酬待遇与靠拿死工资的人民教师相比要稍微地高出一点——稍微地高出一点,也就三到五倍的样子。唐佩玲还在信中特别指出,在国家教育体制改革深入推进的大背景下,教育文化产业势必得到迅猛发展,教育文化传播公司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行业从业人员也必将会拥有更加灿烂辉煌的明天——起航起航,扬帆远航!

唐佩玲在信的末尾祝愿文红工作顺利,幸福美满,希望她到普元市的时候一定要找自己玩,大家一起回去看看曾经的宿舍和师范的往昔,还一定要请她到学校附近那家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想去,却因为价格昂贵从来就没敢进去过的高档餐馆好好地大吃一顿!其它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好像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这哪里是稻草,这简直就是从另一艘轮船上垂放下来的绳梯!简直就是历尽苦难之后,冥冥之中那无所不能的命运之神总算对自己予以了垂青!正可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文红把信反复地读,越读心跳得越是厉害,按捺不住的兴奋让她从床上跳下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走。

“她唐佩玲是何许人也?一个在学校里穷得连份肉菜也难得吃上一回的乡巴佬,一个几乎每个学期都有挂科的落后生,我的确算不上漂亮,可她长得是真丑!就你这种人居然都混成了副总经理?!你现在的收入居然是我的三到五倍?!简直八格牙路,岂有此理!我是城里人,我生长在知识分子家庭,我是数学专业科班出身,我也有师范学校的毕业文凭,我还有勉强也可以称之为丰富的国家公立学校实际工作经验……你唐佩玲都能行,我就不能行?!”

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的普元市,回到了那个梦开始的地方,走上了全新的,富有挑战但同时更是前途无量的工作岗位……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拿着高薪当着领导……想得再远一点,她甚至都可以看到,被公司的那些年轻的下属们簇拥着,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自己在唐佩玲的陪同下扬眉吐气乃至颐指气使地回到城东,昂首走进普改一中家属区大门的样子……她激动得连呼吸都有些不均匀了。

好不容易稍微冷静了一点,她不动声色地虚开了卧室的门,在门缝里看到李志邦此时已经下班回来了。她出去帮着父亲做好了饭,到卧室门口去把母亲请出来,也没人问她第一天回学校上班的情况,一家人坐拢到饭桌前一声不吭地吃晚饭。

吃过了饭,收拾完桌子洗好了碗,她下楼到小区门口的小卖部里去买了一包话梅,吃着在外头一直闲逛到天擦黑了才回来。走进房间坐在写字台前,她打开台灯在一个本子上随笔地画。她先画了一个奔跑的火柴棍儿的小人儿,又画了一个火柴棍儿的穿着裙子的小人儿,觉得不好都涂抹掉了。再对着一本杂志封面上的几个日本动漫形象的少女,把本子翻开新的一页,非常认真地临摹起来。

耳朵里传来“呯”的一声外间关门的声音,知道邓云芳已经进了卧室,再心不在焉地描摹了一阵,她把自己的作品和杂志的封面对比了一下,倒是很为自己的绘画水平脸红。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从枕头下拿出学校发给自己的红头文件,把脸上不堪重负的憔悴表情调整得再愁苦一些,她偷偷地从房间里溜进客厅,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李志邦面前。

李志邦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音量调得几乎听不见,看到文红走过来情绪好像不太对,他很配合地把电视机关上了。客厅里此时就只有沙发旁边还亮着一盏有些昏黄的落地台灯,灯光直直地照射在他还没有铺开来的被褥和枕头上。

“咋还不睡,有事?”李志邦小声地问。女儿今天第一天回单位上班,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文红不说话,默默地把对折着的红头文件递到父亲手里,然后就一动不动地站着。李志邦把文件打开,歪着身体去对着落地台灯昏黄的灯光来看。看完,他把文件依旧对折好了,捏在手里半天也没有说话,脸上逐渐显露出痛苦的表情来。文红看到他捏着文件的大拇指由于过于用力,苍白的指甲盖上都显出了一个暗红色的月牙,她羞惭不已地低下了头。

“扣点钱没啥的,短期内不能评先进也没啥,可是还被暂停了工作,这……唉!”李志邦说了一半打住了,止不住地唉声叹气。文红回到学校一定会被批评,甚至会被处分,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下发红头文件来进行通报批评,而且处罚的力度还如此之大,简直可说是冷血无情,这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个年轻的女职工犯了点错误,又没造成啥不可收拾的影响,用得着发通报批评么?而且还被停了职!你们这么个搞法,哪里还有一点治病救人的意思,完全就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这是哪个管事的领导做出的决定,这人是心肝都黑透了,还是脑袋里装的全都是大粪?!”想到这里,更痛苦的滋味在心底涌起,他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文辉小学的书记和校长李志邦都是认识的,尽管他们可能并不认识自己,埋着头闷声琢磨了一阵,他还是决定以家长和同行的双重身份去找一下这两位领导。即便已经发出的文件不能撤销,起码也要争取让他们同意尽快恢复文红的课程教学资格,看在大家都是同一个教育系统里的人,普改县也就这么点大,俗话说山不转水转,这点面子他们应该还是会给的。“对,就这么办,而且要快!”他想。

“你过来坐下,”李志邦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看着文红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再低着头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情况我已经晓得了,我明天上午请半天假,到你们学校去找一下你的领导,具体咋办你也用不着多问,你只管正常上你的班,就算现在学校啥工作都不给你安排,你也要老老实实地到办公室里去坐着,千万不要违反劳动纪律,更不要乱说乱动,听明白了没有?”

李志邦的这个反应可谓完全地出乎了文红的预料,令她刚坐下又重新站了起来——按照她读了唐佩玲的信以后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小时的精心筹谋,她是准备首先背着邓云芳把学校对自己的处罚决定给李志邦看,告诉父亲自己实在不堪其辱已经愤然出走准备辞职,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如果父亲不同意,那就不妨撒几个谎,比如告诉他学校除了对自己发了通报批评,还要让自己在全校教职员工大会上作检讨。再比如对他说学校除了暂停了自己的工作,还准备把自己调到总务科去负责教学物资发放,甚至还要负责打扫厕所……总之一点,就是要想方设法地让父亲认为自己在学校里的确已经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确已经不适宜甚至不能够再继续待下去。就是要让父亲认为自己再在文辉小学多待一分钟,那就是不仅是让自己,更等于是让全家人的脸丢上六十秒!一旦父亲在自己辞职的这个问题上有所松动,自己就可以马上把那个投奔唐佩玲去教育公司工作的如意算盘和盘托出。

到教育公司去工作的好处是十分明显的,这一来没有荒废自己的专业,能够继续发挥自己的专长,二来尽可能规避了自杀事件对自己的影响,三来还可以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和薪酬收入,何乐而不为?!如此一来,想必父亲就算不会表示积极的支持,起码也就不会再激烈的反对了。搞定了父亲,自己就立刻与唐佩玲取得联系,最好立即就动身到普元市去与这位已经贵为副总经理的同学会合,尽快开始自己在教育公司全新的工作。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邓云芳就算再怎么反对也是无济于事——自己完全可以恣意洒脱、一走了之。

可现在这个完美的计划几乎还算不上开始实施,她甚至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出口,父亲不容分说就要直接去学校找她的领导,这一去别的效果姑且不说,自己那个想要就此从单位离职走人的打算,极有可能就完全的泡汤了!

“爸,你不要去,”想到还要回学校去,文红的内心迅速被沸腾的不安和浮躁所占满,扯起了破锣一般的嗓音,她急切地说,“你去了也没用,其实今天早上我到学校看到这个文件就回家来了,本来杨书记还要找我谈话的,我根本没去直接就走了。我现在,我现在其实已经……已经自动辞职了!”

“你说啥?你已经辞职了?”李志邦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声音倒是洪亮了好多,“啥叫自动辞职?你跟谁辞的职?你写了辞职报告没有?你说你拿了这个文件就回来了,杨书记找你谈话你都没去,那你的辞职报告是哪个领导批准的?”

文红不能回答李志邦这一连串的质问,她张口结舌地站着,一张脸憋得通红。

突然,她看到卧室门缝透出的灯光里有黑影在闪,知道母亲已经走到了门口,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用不着写啥辞职报告,我也不需要谁来批准,爸,你又不是没看到,学校这么处罚我,我还咋继续待下去?其实今天我去上班还发生了好多事情,我怕你听了难受都没跟你说,现在他们就是要把我往死里整!你不要管我,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回学校去了!”

“往死里整?那你说说,他们到底是咋把你往死里整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咋收拾你!你不用担心我难受,我不在乎,你说!”李志邦恼怒地高声命令道。

文红又一次语塞,她埋下头,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强烈的羞愤——在外面被人欺辱也就罢了,母亲这些天来那么冷酷地对待自己,现在连父亲也是这么毫无体谅,这么咄咄逼人!鼻子一酸,全然顾不得喉咙里那其实已经难以忍受的痛痒,她不可抑制地爆发了。

“你不在乎?那你是不是也该问问我在乎不在乎?敢情被处罚的人不是你!你也是个老师,你也是个为人师表死要面子的人,换成是你被停了课书都教不了,换成是你每天被领导同事戳背脊骨,换成是你连学生给你打招呼你都不好意思答应,你还可以装成啥都无所谓的样子去上班么?你还有脸继续在单位上待下去么?你还是一点都不在乎么?!哦,对了,你是省级优秀教师,你优秀,你可以,你可以我不可以!我不干了,我说过我已经辞职了,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你!”李志邦从沙发上腾身而起,作势要走,往前迈出几步又折回来,冲到文红面前举手要打,发现手里还捏着那个文件,几把撕得粉碎,劈头盖脸地摔在她的身上,顺手抓起茶几上那个邓云芳用惯了的茶杯,他浑身都在哆嗦,“你……你……你好!”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把杯子狠狠地摔碎在了文红的脚边。

邓云芳打开房门从房间里出来了,马着脸倒没有发火,她一步步地走到了文红身边。

“来吧,该来的都来吧!”文红做好了被扇耳光的准备,高高地扬起脸来,她无所畏惧地等待着那有可能是唇破齿落的雷霆一击。

邓云芳轻轻地抓起她的手臂,把她拉到房间门口,异常冷静而又沉稳地对她说道:“进去睡了,有啥话明天再说。”然后转身去厨房里拿来簸箕扫帚,她把客厅里茶杯的碎片清扫干净,又去卫生间里拿来墩布把地上的水渍都擦掉了。

干完这些事情,好像没看见文红还站在房间门口,对着坐在沙发上兀自喘息未定的李志邦,她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布置任务道:“你明天一早就到她学校去,好好跟人家领导说话,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解决的工作,就算人家看不起不想要了,我们就是把自己这张老脸铺在地上任由别人来踩,总还是要帮人家保住的。”

说完,她转身进卧室去,把门“嘭”地关上了。

第二天早起,李志邦还是做好了早饭,眼看上班时间逼近,文红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他恼火地冲到她门口高喊一声:“咋还不起来,还要我背你去上班?!”举起拳头往门板上就砸。

不等砸到第二下,门无声地敞开,女儿的铺上床单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房间里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不辞而别,文红连夜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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