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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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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5 15: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吴下阿萌 于 2022-12-15 15:20 编辑

从医院回到城东的那天晚上,文红忍不住有过一次翻肠倒肚、几近窒息的呕吐,过后发现吐在地上的和咳嗽出来的东西里有明显的血丝,同时好像吞下了一根烧红的铁丝,她感觉从喉咙到肠胃,整个食道里都是那种强烈烧灼感的疼痛。

强忍着没有敢和任何人说起,她每天几乎只喝白水,在房间里把自己整整地关了三天。等到她再走出房间的时候,本来还算丰满的身体明显的消瘦了好多,食道疼痛的症状虽然大大地减轻了,可是当她再张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大变,沉闷而又嘶哑,不像是个年轻女子,却好像是个中年的,因为嗜好烟酒伤了嗓子的男人那种难听的声音。

李志邦听到女儿张口说话时吓了一跳,心里难过,就准备赶紧带她去医院看看,可文红好像是对医院产生了某种心理恐惧,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李志邦拗不过她,只好在心里再多给邓云芳记上了浓墨重彩的怨愤的一笔。

反正先天就是个五音不全,而且自己又不是音乐老师,在刚刚有过死去活来经历的文红心目中,嗓子的严重伤损虽然令她伤感,却还并非完全的无法接受,倒是邓云芳自从那天不依不饶地闹腾过一次,此后的表现完全地出乎了她的预料——母亲彻底的沉默了,不骂她,不打她,也没有把她赶出家门,更没有再提起过要去找谁算账的这码事,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甚至让她觉得自己的自杀都简直有点自作多情——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从以前的亲密无间,不过只经历了短短一夜,就剧变成了近乎无视的疏离和冷漠,这才是眼下真正让文红感觉生不如死的事情。

和文红一样,邓云芳也是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三天。冷静下来以后,她开始逐渐地意识到李志邦息事宁人的处置方式是有道理的,甚至是明智的,虽然这明智看起来是那么的屈辱乃至可耻——以彻底牺牲女儿的名声和幸福为代价去讨伐一个地痞流氓,就算是把对方完全批臭彻底整死,这也注定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只能对自身造成更大伤害的战争。但就此偃旗息鼓,从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她心中的这口恶气又实在难以消解。不能光明正大的讨伐,也不能快意恩仇的报复,不能再搞出任何的动静,甚至都不能找个人倾述一下内心的积愤,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像也只能采用吃哑巴亏的方式,才能够实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目的——邓云芳凄凉地哀叹一声,努力同时也是无可奈何地在内心劝告自己,还是把这伤口弥合的希望完全地托付给时间。

从去年回娘家的那时候起,李志邦其实就没有再和自己睡在一起,而当把文红从医院接回家以后,他更好像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扎了根,根本都不用去问,一看就知道即便自己允许甚至邀请,他也不愿意再搬回到卧室里来住。邓云芳与同床共枕了二十余年的丈夫,实际上从现在开始,就正式的分榻而眠了。

家里的饭依旧还是由李志邦来做,但较之以前,如今不过只是为了填饱肚子,饭菜的质量出现了大幅度的滑坡,而其它的家务活,他也是能不干就不再干了。从丈夫那无所忌惮自甘堕落的种种表现里,邓云芳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因为文红的事情对自己产生的怨愤,更感觉到了他很可能在心里已经暗暗地下定了某种完全不利于夫妻团结的决心。她也曾想过是不是要做点积极主动的工作,去挽救一下当前彼此之间感情的颓势,可眼看着李志邦那冷酷的态度,行动坐卧一幅桀骜不驯百毒不侵的样子,不知道是该指桑骂槐地去说,还是该明火执仗地去闹,稍微地犹豫过几天,挽救的热情熄灭,连心也跟着加倍地凉了。

然而一个人的内心不可能仅仅是一座用来消解不良情绪的化粪池或者垃圾站,更何况不良的情绪积累过多,到了自己根本消解不了的时候,那就势必会向外部宣泄造成污染。于是很自然的,文红就成了她宣泄不良情绪的不二、也可以说是唯一的对象。

“背着我在外头干了那么多的错事,好好一个家被她祸害成这样,难道还不该好好教训一下么?”邓云芳愤恨地想。作为家长,作为孩子的妈,对犯错的子女实施管教,这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努力地规避着脑海中的那些有关于“破鞋”的概念,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给文红一点教训,而且这教训最好能让她铭记终身,让她以后想起来都后怕,让她永远也不敢再重蹈覆辙!至于教训的手段和方法,由于她以前经常对李志邦实施冷战策略,通过横眉冷对、熟视无睹、微笑蔑视、不闻不问、形同陌路、千里之外等等招数,往往可以给予丈夫相当程度的制裁和打击,现在驾轻就熟,同样的招式信手拈来用在女儿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的顺手和方便。

邓云芳把对待文红的态度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此竟然几乎就再也没有理睬过她。

刚开始的时候,好像文红并没有从手术室里被抢救过来,连她的嗓子出了那么严重的问题邓云芳也不闻不问,把她基本上当成了仅供凭吊的故人。进而面对文红低声下气的主动讨好,她更是毫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地对女儿表现出加倍的疏远和厌弃。比如文红招呼她,她不理。主动和她说话,她当没听见。给她添饭,她拿勺子另外再添一碗。帮她叠被,她扯开抓乱了再叠一次……她所有的言行都在表达着对女儿的鄙夷,都在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怨恨,都在控诉着女儿所犯下的那些不可饶恕的错误,都在提醒着女儿——你是家里最大的祸害,你永远都要记住,你是家里最大的罪人!

以前经常被母亲拉进她对父亲实施冷战的阵营,每每看着父亲因此被收拾得有苦难言的狼狈样子,文红更多的感觉是既好玩又好笑。现如今母亲把冷战的对象换作了自己,她很痛苦,与做人流插胃管之类肉体上的痛苦相比,她深切地体会到这种来自精神上的虐待才可算得上是真正的煎熬和折磨。这种虐待持续的时间稍长,想着自己之前和母亲是那么的亲密,全家人谁都知道母亲最疼爱的人就是自己,不料一朝犯错,转眼之间竟然就会被她厌恶到这种程度——所谓母女之间的感情好像也不过如此——文红在自己对邓云芳一系列主动示好的努力统统失败以后,不禁貌似释然地苦笑了。

“就算我做了天大的错事又咋样呢,如果因为犯了错误就要被这样来对待,那亲人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文红很有些寒心,又想到李志邦恐怕长久以来也时常处于这样的折磨当中,她突然就觉得父亲其实也挺不容易,这么些年也挺可怜。

一周以后,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即便心里再是忐忑不安,再是惊惶失措不敢向前,可生活总归还要继续,她也必须要回到文辉小学上班去了。工龄尚不足一年的她还没有享受公休假的资格,出事以后这十来天的脱岗都是以生病的名义向单位请的假,要是再不赶紧回去的话,那就不仅仅是要扣钱,怕是工作也要丢掉了。

可是自己的事情在学校到底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大家今后会如何看待自己,会不会从此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让她心惊胆战却又无可闪躲——自己现在在家里已经够讨人嫌了,要是再丢了饭碗没了收入,那将会是个怎样的处境,实在是想都不敢仔细去想的事情!

李志邦看出了她的张惶,在她回学校去的这天早晨,正好是礼拜一,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邓云芳卧室的门紧闭着,应该还没有起床,把一把折叠伞撑开了递到女儿手里,他淡淡地说道:“没啥大不了的,别怕。”

文红心头涌起来一股暖流,顿时眼眶都湿润了。

把雨伞压低了遮盖住头面,她硬着头皮走进了文辉小学的大门。沿途碰上几个学生向自己敬礼问好,她只简单地点头表示回应,一声不吭地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走进办公室里去。

办公室里先到的几位老师或高声招呼,或挥手致意,虽然没有嘘寒问暖之类亲密的交流,但总体的气氛还算正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

文红暗暗地松一口气,对着大家微微地鞠上一躬,红着脸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眼就看到桌上有一封落款处印有“汉西省起航教育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的信,从收信人“李文红”三个字的笔迹上看不出是谁写给自己的。她伸手刚把信拿起来,信封下面一份印有“通报批评”四个醒目大字的红头文件赫然地出现在眼前。正文如下——


校属各单位:

本校职工李文红同志,因个人感情问题处理失当,在一定范围内造成不良影响,给学校声誉带来了损害。经校党委研究决定,暂停该同志一年级三班、四班,二年级二班课程教学工作,相关工作待遇予以减免,今后是否继续承担教学工作任务另行通知。

另,自本通报发布之日起,停止该同志两年内的争优评优资格。

特此通报。

普改县文辉小学
1991年3月18日

文红颓然地坐下来,用信封半掩着这个红头文件,再仔细地看过几遍以后,把它翻过来覆盖在桌面上。出了一阵神,把文件翻过来又看,心里涌起一阵被全世界遗弃的凄凉,她突然有些怪异地微笑了。

“我不就是贪图快活跟人上床了么?我就是个天生的骚货,咋了呢?又咋了呢?!我自己喜欢被男人×,我招惹你们哪一位了?你们还想咋收拾我呢?来啊,还有啥逼死人不偿命的花样,来吧,尽管都使出来!我欢迎,我举双手欢迎!哈哈!”她这么想着,就把那红头文件用双手捧着,慢慢地举过头顶,对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仔细地看,就好像举着一张钞票对着灯光来查验真伪一样。

“小李你来了,杨书记叫你一上班就去找他。我刚看见他已经到办公室了,你这就过去吧。”一年级数学组教研组组长韩银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老韩?”文红一脸傻傻的微笑,看一眼韩银杏以后,继续去举着文件端详个不住,“你说啥?”

五十多岁的韩银杏被她那破锣般的嗓音吓了一跳,再看见她脸上那怪异的表情,也顾不得计较她那相当没有礼貌的称呼了,有些慌乱地简单重复一句“杨书记叫你到他那里去”,她转身就想走开。

“哦,晓得了。老韩,韩组长,你等一下,我想问问你,我现在还算不算是你数学组的人呢?”文红也不起身,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挑衅般地把文件举给韩银杏看。

“咋不算……哦……这个我也不晓得,应该还算吧。”飞快地在文件上扫过一眼,韩组长吞吞吐吐地说。

“可是文件上明确说了,要暂停我的课程教学工作,韩组长,不让我教书,那让我干啥去呢?”她眼巴巴地仰望着韩银杏的脸问。

实在受不了她那刺耳的嗓音和怪里怪气的语气,韩银杏不耐烦地撂下一句“这个你自己去问杨书记”,一脸厌恶地抽身走开了。

文红对着她的背影吐个舌头,把手里的文件胡乱地折成一个豆腐块儿,和那封不知道谁寄给自己的信一齐往衣兜里一塞,站起来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话就走出了办公室。

因为十来天前自己在打算自杀的时候已经收拾过一次办公桌,现在选择再次离开,一点没有拖泥带水,她走得越发的干净,越发的爽利,也越发的坚决。而且上次从学校离开的时候她是打算去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与这烦扰的尘世做彻底的决裂,所以心中充满的是痛苦、凄楚和绝望。而这次从学校离开,她的整个身心竟然毫无预兆地被某种轻松愉悦的感觉所包围——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但她可以非常肯定的是自己绝不会再去自杀——够了,这已经足够让自己轻松而又决绝地离开!

耳边突然响起了上午第一节课的铃声,心里连同身体都猛地一颤,脚步却没有任何停歇,她径直地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被莫名的兴奋和快乐鼓舞着,她昂首阔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出不远,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衣服很快被淋透了,她这才想起父亲早晨递给自己的那把折叠伞,被遗落在办公室里了。停下了脚步,回身朝学校的方向望去,面对着大雨中那水雾弥漫的街景稍一迟疑,她不禁哑然失笑:“我还真是个憨包,连工作都不要了,居然还在乎一把雨伞?伞——散,散就是伞,伞就是散,还真是天意呢!”

既然已经走了,就坚决不要回头!做一个深呼吸,抹一把纵横在脸庞上的,也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泪的水,她顶风冒雨,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城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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