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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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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8 13:30: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时隔已经一个多月,人工流产的后遗症依然存在,文红身体的炎症是好多了,但生理期却迟迟都没有再来。而相比于身体的病痛,心口上的那道伤口才是终生都难以弥合的隐痛。现在伤口刚刚开始结痂,因为母亲突然开始关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导致那伤口又被无情地撕裂,重新展露出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模样来。

而面对邓云芳一次又一次“为什么不想恋爱结婚”的逼问,文红有苦难言,只能用完全的沉默来进行消极的抵抗。因为不宜动用老虎凳和辣椒水,几天的审讯下来,依旧搞不清楚状况的邓云芳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俗话说“不怕有名的病,就怕没名的疮”,明明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儿居然拒绝谈论个人问题,而且态度既异常暧昧又无比坚决,这恐怕是令任何一个当妈的人都无法认为正常,而只会感觉抓狂的事情。

好在邓云芳也并非一无所获,审讯过程中文红那种种奇怪的表现,恰恰有力地证明了事情绝对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以一个女人更是一个母亲的敏感,她细心地观察着文红的一举一动,虽然还是看不出多少端倪,但她却越来越感觉到问题的严重。在又熬过了几个焦虑的通宵以后,她决定侧面出击,从文红身边的同事朋友身上打开缺口,非得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以远超边防缉私犬的嗅觉,邓云芳确定的第一个主攻对象,竟然就是文红的闺蜜陈茵。

大概是认为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晚辈应该不在话下,轻易就可手到擒来吧,邓云芳几乎没有做任何准备。这天睡到中午起来,李志邦和文红都上班去了,她不紧不慢地把昨天晚上的剩饭剩菜在电炉上热了,细嚼慢咽地吃完,换好了衣服,出了门往县人民医院走去。

因为退休以后很少出门,县城里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景看上去竟然都很有了些陌生。她穿着很厚的冬衣,走不了多久就浑身燥热有些出汗,突然惊觉,今天是惊蛰,不知不觉间,春天都已经到了。

“邓阿姨,咋是您呢?”在县人民医院住院部散发着消毒药水味道的,光线有些阴暗的过道里,上中班的陈茵刚给一个病人挂好盐水,从过道的那头快步地朝邓云芳走来。

“陈茵,好久不见,”邓云芳微笑着,用手指指过道墙壁上医护人员介绍栏里她的照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穿工作服的样子呢……咋样,护士工作挺辛苦的吧?”

“是啊,我们干护士的就是辛苦,每天又脏又累的,哪有文红当教师那么体面,我真是要羡慕死她了。”陈茵前天晚上才刚和文红聚过,聊天时文红告诉了她自己最近因为对个人问题的排斥而被邓云芳怀疑和审问的事情,千叮咛万嘱咐万一她妈要是找她打听什么情况,一定要保守住那个一旦泄露出去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的秘密。现在看到邓云芳突然造访,陈茵不用猜就已经完全知道了她的来意。

“到底是母女俩,文红对她妈真的是太了解了!”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从左耳上摘下口罩,让它晃荡着挂在自己的右边耳朵上。圆圆的脸庞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忽闪着,对着邓云芳露齿地笑,她说:“阿姨,您找我——有事?”

“有点事情,你现在有空没?”邓云芳好像很轻松随意的样子。

“我刚接班,今天的病人多,现在实在是有点走不开,”陈茵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黑壳的电子表来看了看,“如果不是啥重要的事情,邓阿姨,我们就站在这里说,您看行不?”

“也不是啥大事,嗯……”邓云芳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李文红的一些情况。”

“文红的情况?邓阿姨,文红的情况您应该是最了解的啊,您咋会想着来问我?”陈茵把本来就有些凸出的一双眼睛故意瞪圆,厚实的双眼皮下钻探出大片的眼白,表情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浮夸。邓云芳准确地捕捉到她那貌似诧异的眼神背后,分明埋伏着几丝掩饰不住的狡黠。看来把陈茵当作突破口,这个决定真的是非常的英明,她不无得意地想。

“陈茵,阿姨知道从高中开始,你跟李文红就是最要好的朋友,有些情况她恐怕宁肯跟你说,也不愿意让我这个当妈的晓得吧?”邓云芳自信已经掌握了破解谜团的线索,不想和陈茵多绕弯子,她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家长的语气和做派,朝着真相的方向单刀直入,“李文红是不是背着我做了啥事,你要是晓得的话一定要告诉阿姨啊。”

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面对着闺蜜的母亲自己的长辈一本正经的问讯,陈茵不由得有些胆怯,她磕磕巴巴地说道:“邓阿姨,文红有事瞒着您么?我不知道啊……最近我工作忙,基本上都没咋跟她联系……反正她真的啥都没有跟我说过……邓阿姨,我真的啥都不晓得。”听到自己那因为心虚而发飘的声音,她都觉得自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么,她真的是啥都没有跟你说过么?”邓云芳的表情更加地严肃地起来,逼视着陈茵已经开始泛起红晕的脸,愈发严厉地说道:“陈茵,阿姨如果一点证据都没有的话,今天也不会过来找你,不管李文红背着我做了啥事,想瞒是肯定瞒不住的,我早晚都是要晓得的,我现在只是担心她做出啥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我了解得越早,才能够越好地保护她。所以陈茵,你千万不要想着要替她打啥掩护,你越是包庇她,其实就越是在害她!好了,道理我就不跟你多讲了,你要听话,把你晓得的情况都告诉阿姨,好不好?”

“我真的好久都没跟她联系了,我真的啥都不晓得……”陈茵声若蚊蝇,低下头去搓起了手指。她觉得邓云芳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对方好像把自己当成了文红的同谋甚至帮凶,那口气也越来越像是在审问犯人——她感到十分憋闷,两眼返潮满脸发烧,咬紧牙关委屈地嘟起了嘴。藏在她肚子里的那个关于文红的秘密,原本在记忆里已经蛰伏成了一只冬眠的牛蛙,此时已经被完全地激活过来,变成了初夏池塘里聒噪蠢动的蛤蟆。

眼见胜利在望,对方还在负隅顽抗,邓文芳心里着急头脑一热,伸出手去抓住了陈茵的臂弯,一下子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来,继而凶巴巴地说道:“陈茵,你可能还不晓得,李文红现在的状况糟糕得很,你要是明明晓得啥情况却不告诉我的话,她以后要是出了啥问题,你可是要负责任的,阿姨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陈茵又急又气,使劲地甩胳膊倒退,从邓云芳的手里挣脱出来,揉着被捏疼了的手臂,她恼火地大声说道:“邓阿姨你干啥呀,你自己女儿做了错事,跟我屁关系没有,你凭啥来找寻我的不是?你还不原谅我,我又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情,谁稀罕你的原谅……你有啥资格凶我,你有本事回去先把你们家文红管好了再说。”

旁边一间病房虚掩着的门缝里,这时有一个穿着病号服满脸蜡黄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贼眉鼠眼地对着她俩从头到脚地一通打量。

“你还敢发火?你居然还敢发火?!”邓云芳是真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么个黄毛丫头,居然敢如此无礼地冒犯自己,顿时急火攻心,一下子迷失了进攻的方向,转而口不择言地对着陈茵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厉声的责问,“你才吃了几天咸盐,啊?!你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亏你还是个医务工作者,你有没有教养,啊?!你到底还有没有家教?!”

“我没家教?!”因为自己刚刚说出的那些没有礼貌的话,原本还感觉有些愧疚的陈茵被彻底地激怒了,“对,我就是没家教!邓阿姨,就数你家李文红最有家教!我再没家教,也没有去跟别人乱搞!我再没家教,也没有未婚先孕!我再没家教,也没有偷偷跑去堕胎!要不是文红要死要活地跑来求我,我才懒得管她的那些破事呢!你自家女儿一屁股的屎都没擦干净,还好意思来教训我?!邓阿姨你不要以为你是长辈就啥话都可以说,啥事都可以做!你这样很搞笑你晓得不?你真的很搞笑!”把挂在耳朵上的口罩一把扯下,陈茵怒气腾腾地转过身去拔腿就走,一边走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对邓云芳以及文红致以热烈的问候。

“人倒了!人倒了!”在门缝里探头探脑的那个中年男人伸长了脖子,朝着陈茵的背影使劲地喊叫,陈茵转回头一看,邓云芳已经仰面朝天一动不动地躺倒在了过道里那光洁的水泥地板上。

陈茵喊一声“邓阿姨”,跌跌撞撞地跑回去跪倒在邓云芳身边,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着,两只手在她的身上到处乱摸,早就学过的急救知识和技能此时竟然完全地忘了个精光。

好在很快有医生护士跑过来了,看热闹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也跑过来了,邓云芳被白衣白帽白口罩的,还有好多其他的各色人等包围着,没过多久就转醒了过来。她觉得嘴唇上人中那地方火烧火燎地疼痛,她翻着眼皮看着面前以天花板为背景攒动着的,一张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奇形怪状陌生的脸,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一个清晰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问题不大,把担架拿过来,先留院观察一下再说。”她赶紧逃避地闭紧了双眼。

下午没课,正在办公室里和同事闲聊着的文红被人叫去接电话。她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机里传来了陈茵的因为抽泣所以断断续续的声音:“呜呜呜……文红,你赶快到医院里来,呜……你妈被我气昏……不是,你妈刚刚来找我,她已经晓得你的事了,她被你气昏了,呜……文红,你妈骂我,我没有办法,是她逼我说的,呜……你妈已经醒过来了,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的,呜……你还是赶紧过来吧,你过来了我们再说,呜呜……”

“晓得了。”一声不吭地听完陈茵的哭诉,文红冷冰冰地说出这三个字来,然后就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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