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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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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23 13:43: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天下午,当李志邦在自行车龙头上挂着半斤猪肉,推车走进城东学校家属区大门的时候,门卫谢老头从值班室的窗口里探出头来,对着他一通挤眉弄眼地笑。他莫名其妙地靠上前去,看谢老头先是伸出一个指头朝自家那幢楼的方向指上两下,然后把手变成话筒的样式套在嘴巴上悄悄地对他说:“你家邓老师回来了。”

李志邦心里“咯噔”一声,也说不清是惊慌、惊疑还是惊喜。反感谢老头那幅看人笑话还要冒充好人的嘴脸,可是又不好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声“哦”,他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往家里挪去。

“还差两天,她在城西才住满一个月呢……”他心事重重地想。

假装一无所知地打开房门,手里提着那半斤猪肉作势要往厨房里去,一眼看见客厅的沙发上邓云芳和文红正紧挨着坐在一起,他像是吓了一跳,先是往后退了半步,然后马上两眼放光,在脸上展露出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般的欣喜。

“云芳,你回来了?好……好好……回来就好!”他好像一下子激动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我……我这就去做晚饭……文红,咋不晓得给你妈倒杯水!”

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客厅钻进厨房,他故意在里头搞出一阵热闹的锅声碗声流水声来,还可以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哎呀!肉买少了点……菜也不太够……嗯,还有两个番茄,不是太新鲜……鸡蛋还有,要不然就炒个煎蛋番茄咸肉片的臊子,将就吃顿热汤面……”

厨房里菜刀案板锅碗瓢盆一通欢快地脆响,他很快就炒好了一大碗香喷喷的臊子,又赶紧把锅洗干净了烧上一大锅水。可当他兴冲冲地从厨房出来,准备问问老婆大人还有文红大概需要吃几两面条时,才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母女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门,大概是丢下自己一起到外头吃饭去了。

他苦笑一声,突然觉得很无聊——邓云芳很无聊,自己就更无聊!饭不想再做也不想再吃,回厨房去把电闸关了,他愤愤地进卧室去把枕头被褥抱出来重新在沙发上铺开,疲乏地躺了下来。

回想老婆回娘家这前后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总体说来,这一个月自己的生活是舒坦,是滋润的,尽管差点犯下大错,但毕竟没有犯,所以自己对于这段准单身的时光还是怀念的。“她今天算是正式回来了么,还是说已经又回到城西去了?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甚至刚刚她根本连看都不愿意看上我一眼,那我在这个家里到底算个啥?!我怕就是个×!”他感觉气苦,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了好多根中指,再把它们狠狠地都甩在了邓云芳的脸上。

此后的三天里,他依旧在客厅的沙发上下榻,不过他终于可以确定的是,邓云芳是真的回归了。另外他发现,邓云芳这次从城西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她整个人显得特别的安静,安静得让他觉得很不正常——她绝口不提这次分居事件的前因后果,除了和文红亲近,和自己几乎都不怎么说话,也看不出有秋后算账的意思。这三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些什么。尤其反常的是,这三天明明都是工作日,可从来没有见她去上过哪怕半天班——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他也越来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不安。第四天清晨,发现邓云芳又没有起床,他实在忍不住去把正在卫生间里洗漱的文红叫到了客厅的阳台上。

“我问你,你妈这次回来,是不是跟你说过些啥?”他压低着声音却是迫不及待地问。

“说过些啥?爸你这是啥意思?”文红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一大早被叫到寒冷的阳台上喝风,她感到莫名其妙,心里更是老大不乐意。

“哎呀,你不觉得你妈这次回来表现得很不正常么?我问你,你晓不晓得她明明说过要一直在城西住的,现在为啥突然又跑回来了?她在城西是不是遇到了啥事情?”

“在城西能遇到啥事情!爸你也真是的,叫你去城西给妈认个错,好歹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吧,你死活都不愿意去,现在人家拿出高姿态自己主动搬回来了,这不是件好事么,你还要问人家为啥要搬回来,还说人家不正常!你这不是得了便宜还要……爸,有点过分了哦。”文红把睡衣的衣领拉起来,缩头缩脑地说。

“你莫打岔,你明明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算了不说了,我就问你,你晓不晓得你妈为啥不去上班?她回来都好几天了,我一天班都没有见她去上过,她是不是在单位又跟谁闹啥矛盾了?就算遇到再大的事情,班总还是要去上的啊!”

“上班,上啥班?爸你还不晓得啊,我还以为妈早就跟你说了的,”文红的眼睛陡然地瞪圆了,“妈跟我说她已经退休了,还要去上啥班?”

“你说啥?!”李志邦认为自己肯定是没听清楚。

“妈退休了啊,她说她办的是提前退休,”文红打一个呵欠,揉一揉因为刚刚使劲瞪圆而有些酸胀的眼睛,“嘿!这也不是个小事,妈咋会都不跟你说呢?”

这回李志邦的耳朵是听清楚了,可心脏像是遭受到猛然一击,脑子“嗡”的一声,继而洪水溃坝般倾泻出一大堆的问题。

“退休了?她咋可能退休?她才多大点年纪?提前退休,她没病没灾的凭啥提前退休?那么好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已经干了几十年,说不干就不干了?才这个岁数就不工作了,除了混吃等死,她成天待在家里能干些啥——不对,这不可能,这段时间她在城西住,不会是背着我在单位上犯了啥错误吧?她说是退休,搞不好是被开除了吧?!很有可能!要不然退休这么大的事情她为啥一个字都不跟我提,这么大的事情她凭啥擅自做主,她咋就敢问都不问我一下?可是这也不对啊,她一个小小的科员,在她那个单位能犯啥大不了的错误?这错误要严重到啥程度才会被开除?”想到这里,他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她该不是为了要故意报复我才这么干的吧?!为了报复我连工作都不要了,就因为我在陕西掐了她一把?就因为我一直没到城西去接她跟她承认错误?!她脑子是不是喂了狗,她咋可能干出这种愚不可及的事情……”

“爸……爸!爸你咋了?爸!”文红摇着他的手臂喊。

他慢慢地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文红,有些魂不守舍地说:“退休了——你妈是这么跟你说的?她是准备要退,还是已经退了,你跟我说得清楚一点。”

“妈说的是已经退了,”有点被李志邦刚才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吓到,文红怯生生地说,“妈跟我说的是,她在城西住的这段时间感觉身体好像出了问题,虽然没有发现有啥明显的病痛,但是她说自己心头老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心情压抑得很,做啥事都提不起精神,有时上完班回到城西甚至累得连饭都吃不下去……妈说,她担心要是继续上班的话恐怕迟早要搞出大毛病来,她说不能为了多挣几个钱连命都不要了,她就是以病退的名义向单位申请办理的提前退休……哦,妈还说……”

“说啥?!”李志邦突然一声爆喝。

文红吓得一哆嗦,过了好几秒钟才又能够开口说话:“妈说,其实就是从她搬回来的那天算起,她就已经算是正式退休了。”

“想走就走,想退就退,想回来就回来……身体出了问题,她咋不干脆死在外头……”李志邦像是又要灵魂出窍,喃喃自语一般地说,随即又是一声爆喝,“她还说××啥了?!”

“还是我来跟你说吧。”

文红又是一哆嗦,赶紧回头去看,只见邓云芳浮肿着一双眼,面无表情地也来到了阳台上。

“你来跟我说?那你想说啥?”李志邦的语气很平静,但文红分明感觉到,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当中分明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恨、嫌弃和厌恶。

“跟你说一下我退休的事,”邓云芳在胸前抄起了双手,“你不是在问文红的么?”

李志邦口鼻里头“噗呲”一声,发出一个极不耐烦,同时又极其鄙夷的冷笑。随即轻轻地摇头,他脸上已经浮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我谢谢你,不必了。”说完再也不看谁一眼,直接走回客厅里去了。

邓云芳和文红被丢在阳台上,很快就听到铁皮的防盗门被极重的“嘭”的一声给摔上了。

文红的心被这声巨大的摔门声吓得直蹿起来,她扭头看向邓云芳,凛冽的寒风里,母亲头上那本来就没梳理过的头发被吹得七倒八歪更显凌乱,她抄着双手站着那里,紧咬牙关纹丝不动地目视着远方。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深邃,里面好像还有几分凶狠,不知道她是在想着如何和李志邦展开决斗,还在是在审视着这个向来美满和睦,可最近不知为何却屡出状况、动荡不安的家。

“妈……”文红不知所措,带着哭腔轻声地喊。

夺门而去的李志邦不会知道,邓云芳其实并没有想要隐瞒,她原本是打算一回到城东就把自己退休这件事情告诉他的。且不说这件事做得是否确实有些欠妥,也不说做的时候两人正处于分居的矛盾期,单就说不和家里任何人通个气,自己就擅自做主把这么大件事情给做了,这无论对李志邦还是对这个家,的确也有点过于任性和缺乏尊重了。

回到城东的那天恰值正午,家里没人,她想着等到下午李志邦和文红下班回来吃过了晚饭,就把自己退休这事的来龙去脉好好地给他俩、特别是给李志邦讲个清楚明白。她甚至还想好了如何安抚李志邦——自己已经主动回家了,而且对于他在陕西所犯下那罪大恶极的错误,自己也黑不提白不提地翻篇,算是饶恕他了,如此一来,对于自己退休的这件木已成舟的事情,想来他即便再是气恼,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吧。

阔别了近一个月,城东的家里,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还是那么令她感觉温暖和亲切,刚刚在外婆那里受的那点闲气从她踏进家门以后,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她细细地查看着家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物件甚至每一个角落,好像想要找到自己不在时城东每况愈下的证据,可惜有点失望,和一个月前相比,这个家并没有因为少了自己这个绝对意义上的主人而产生任何不好的变化,还是那么窗明几净,舒适温馨。

走进卧室去,床铺收拾得干净整齐,床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个相片扩印店的纸袋子。她有些好奇地拿起来,往手心里一倒,袋子里滑出几张彩色的照片来,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自己和李志邦在西安火车站前广场的那张合影。

应该是没有使用闪光灯的缘故吧,晨曦的微光根本不足以清晰地照亮人的脸庞,甚至都不太能够看得清照片中的人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自己的肩膀上搭着身旁龇牙咧嘴的李志邦的一只手,两个人都面色黢黑,都背着大大的牛仔包,都衣衫不整还穿着白得扎眼的旅游鞋,根本不像旅游观光客,更像是两个准备搭乘火车去远方谋生的民工。几乎看不到身后那记忆中的宫殿式样的车站大楼,两人头顶上“西安”两个红底白边的行书大字像是悬浮在空中,倒是异常的清晰。而尤其令她感觉难过的是,照片中自己和李志邦的眼眶里都不是黑白分明的眼珠,而是四颗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红色玻璃球!要是手里再拿把刀枪剑戟之类的家伙,那就不是民工,简直可以和电视剧《西游记》里的那些妖魔鬼怪称兄道弟了——结婚以后的第一张单独的合影居然被照得如此鬼模怪样,看来陕西这地方是真不适合旅游,是真和自己犯冲啊——感到原本已经努力忘记的那些糟糕的经历又要被想起,她赶紧把这张合影从手里抽掉了。

接下来的第二、第三和第四张,竟然都是自己和李志邦的合影,而且都和第一张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其中有一张李志邦闭上了眼,于是照片上也就只出现了两个红色的玻璃球。她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加快了速度,把照片一张张地从手里抽出去扔在写字台上。

第五张照片出现了——那令人烦躁不已的红色玻璃球居然没有再看到,还是以悬浮在空中的“西安”两个行书大字为背景,南棉县天鼓镇中学中学数学老师周春敏,正对着镜头也对着自己,报以牙光如银、端庄温柔、友好且羞涩的笑……

“我还要去安抚他?老娘被逼得退休,还在城西遭了这么多天的罪,哪一样不是他造成的?安抚?老娘不整死他,他×××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不愿再去细看最后一张陕西学习观光团的大合照,她大力地撕扯,直到把所有的照片连同底片都全部撕成了碎屑。

文红陪着母亲久久地站立在阳台上,墙壁上钉着的一本挂历被寒风吹得翻飞而起又颓然盖下——这是今年的十二月份,不用再过太久,邓云芳那流年不利的一九九零年,总算就要彻底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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