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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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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8 12: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临近中午,当邓云芳走进杜所长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他正趴在办公桌上屏气凝神地画着一幅已经完成了大半的花鸟工笔画。察觉她进来,老杜赶紧再往图画中那只栩栩如生的棕头鸦雀身上描上几笔,这才搁下笔来坐直腰杆摘下眼镜,伸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一包糖果。

“领导,陕西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晓得该给你带点啥,就几块糖果,别嫌弃啊。”邓云芳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

“邓大姐你稍等,先别忙着走,我正好有点事想跟你谈。”老杜赶紧把她叫住,一边把文房四宝从桌面上撤去,一边朝摆在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一指,“来,坐。”

“啥了不得的事情还要坐下来谈。”邓云芳觉得老杜的态度有点奇怪,不过还是走过去先坐下了。

杜所长清理完桌面,在办公桌后面也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个足可称之为桶的硕大茶杯来小口地品茶,一边气定神闲地说:“邓大姐,你们行政科的孙晓雨到所里已经有这么几个月了,关于她的综合表现,我最近征求过田科长的意见,也征求过行政科其他同志的意见,总体上来说,大家对她这个新人还是肯定和认可的。你近段时间在外头旅游,现在你回来了,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对于孙晓雨这个年轻人,你觉得咋样嘛?”

“孙晓雨?”邓云芳完全没有想到老杜如此正式地让自己坐下来要谈的事,竟然是为了关心自己最厌恶的那个人,来不及去琢磨老杜的真实意图,她脸上的不悦已经比她的语言更早地表达了出来,“她咋样我咋晓得,既然你们都说她好,那她就是好呗!”

老杜双手捧杯喝茶,眼睛匍匐在桶沿上不紧不慢地说:“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的意见很重要。毕竟,你还是她的师父嘛。”

邓云芳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如此尖刻的讽刺和挖苦即便无心,也让她五脏六腑的世界里顿时就燃起了一片火海,屈辱的火焰升腾,炙烤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尚未完全烧焦的理智在拼命地在告诫她冷静,告诫她千万不能在领导面前失态,咬紧了牙关,她尽最大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在羞愤看了老杜一眼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老杜,杜所长,我请你不要乱说,我可不是她的师父……我在所里就是一名普通职工,她孙晓雨是多能干多有背景的人,我哪里敢给她当师父……我岁数大了,无论从哪方面说都越来越没用了,我就是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完成好都感觉费劲得很……再说了,我们这种单位可从来都不兴搞师父徒弟那一套,杜所长我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编排我……我现在每个月只要能把该领的工资领够就已经谢天谢地……就心满意足了……”她说着说着竟然都有些磕巴了起来。

“邓大姐,你不要有这么大反应嘛,孙晓雨跟你在同一个部门,她的情况我想你多少还是了解的,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情况,你看你激动个啥嘛。”老杜把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心平气和地说。

“我激动了么?我没有激动啊,我为啥要激动?我说过了,我不是孙晓雨的师父,她更不是我的徒弟,她的情况我也一点都不清楚,她是好是歹跟我无关!我不妨可以跟你说得再清楚一点,要了解她的情况你尽管去找其他人了解,就是不要来找我,她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回去了!”一刻也不想再在老杜的办公室里多待,她说完站起来转身朝外就走。

“邓大姐——邓云芳!”老杜的声音陡然增大,惊回首时已经换上了一张阴沉而又冷峻的脸,“你可以不当她的师父,她也可以不是你的徒弟,但是你既然对她的情况一点都不清楚,那你凭啥说她是走后门才进到所里来的?凭啥说所里为了要讨好她,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在送人情搞腐败?凭啥说文管所现在就是一个坏人当道小人成堆的地方——你凭啥这么说?!邓云芳我告诉你,作为单位上的老同志,你说话做事都要晓得深浅,要注意影响,更要懂得纪律!”老杜伸出两根手指,并拢来在桌面上使劲地点了两下,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杜所长,等一下,请等一下!”前不久在普元市教育局的会议室里,于素华因为不愿意当生活委员和叶大坤发生争执的一幕莫名其妙地浮现在脑海,仿佛被泼辣的于素华灵魂附体,她几步走回到老杜的办公桌前,顶撞领导的勇气空前高涨,连摆手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气竟都俨然变成了于素华的模样,“我啥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啥时候?老杜,我也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领导就可以随便地污蔑我,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

“污蔑?哼!”老杜皮笑肉不笑,轻蔑地从鼻孔里喷出了一股冷气。

在背地里糟践孙晓雨,更难听的话邓云芳其实也是说过的,不过她坚决地相信这些话几乎都是自己的腹诽,除了有两次和李志邦,肯定是没有和单位上的任何人说起过,所以绝对不可能会让老杜知道。老杜的质问此时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无端的刁难,那声轻蔑的冷笑更令她情难自已怒火中烧:“你笑啥?有啥好笑的?!自从这个孙晓雨来我们所里以后,传她闲话的人多了,说啥的都有,你凭啥就单单要来找我的茬儿?老杜,我真怀疑你最近是不是脑子出了啥毛病,就为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你就这么来针对我?她孙晓雨才到所里来工作了几天,我可是已经在这里兢兢业业地干了快三十年!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要把话给我说清楚,必须要给我一个交待,谁也不是好欺负的!”

“给你一个交待,哼!”老杜又是一声冷笑,“现在有个别的一些人的确在传孙晓雨的闲话,我也听到了一些,多半都是在说她有关系有后台之类的,那好嘛,那现在我就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孙晓雨的父亲的确是市里的一位重要领导,这不是啥不可告人的事情,难道还不允许人家有个当官的爹了?所里对上级领导的子女在工作上生活上予以一些关心和照顾,这也不是看人下菜碟,难道我们对包括你在内的其他职工就没有关心没有照顾了?更何况人家晓雨还是个刚刚踏进社会的职场新人,还是个背井离乡独自来我们县里工作的小女娃娃嘛!所里有些人对她甚至她的家庭背景是有些议论,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嘛,但议论归议论,有些话说起来需要注意场合,要注意对象,更要注意分寸注意影响!议论不是捕风捉影,议论不能瞎编乱造,更不允许恶意中伤!”

老杜举起一个巴掌,阻止了邓云芳想要插嘴的企图,抄起手往椅背上一靠,他带着些鄙夷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邓大姐,这次跟你家李老师一起出去旅游,你跟普元市教育系统那帮人说的那些话,可算是让我们文管所露大脸了嘛!”

老杜最后的这句话很是跳脱,邓云芳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努力地回忆着陕西旅游的各个场景,回忆着自己“跟普元市教育系统的那帮人”说过的话。突然,仿佛后脊梁上被豁出了一个口子,一股彻骨的寒意侵入,让她那火热的战斗激情立刻就凝固成了虚张声势的冰雕——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周春敏!那个南棉县天鼓镇中学的数学老师周春敏,那个乡镇级学校中唯一一位当选本年度省级优秀教师的周春敏,那个四十出头不爱说话土里土气的周春敏,那个脸上总喜欢挂着腼腆的微笑,给大家一勺一勺㨤着碎肉咸菜的周春敏——那个在开往西安的火车上,和自己整整聊了一个下午的周春敏!

和周春敏聊天的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太清,却也不必太清楚了,但邓云芳完全可以回忆起来的是,因为难得和人聊天感觉投机,又觉得和一个萍水相逢的外县外单位的人在旅途中闲聊几句应该不会有什么忌讳,所以当时在火车上自己几乎完全不设防地和周春敏说了个痛快。周春敏说话不多,可当时谈兴甚浓的自己却是口无遮拦,完全地打开了话匣子——自己和周春敏提到了普元市普改县文物管理所,提到了自己工作几十年的一些体会,提到了当下这个人心不古的时代,以及这个世风日下的社会……虽没有指名道姓,但自己的确说过文管所最近就依靠裙带关系从后门潜入了一个新人,说过这个新人的目无尊长、狗仗人势、轻浮狂妄以及废物低能,说过所里领导的谄权媚上、以权谋私、腐化堕落以及人头猪脑,说过单位因此作风败坏、乌烟瘴气、臭肉来蝇以及积重难返……哦,对了,聊到动情处,自己还义愤填膺和周春敏说过,作为一个德才兼备的单位元老,自己因为曲高和寡,因为不肯同流合污,在单位上遭受了太多恶毒的攻击和不平的待遇,即便抛开一己的得失不谈,这又何尝不是单位的损失甚至事业的不幸……

可是这个周春敏,和眼前这个声色俱厉义正辞严的杜所长怎么可能会有关系?莫非他们早就认识?还是说周春敏早已经把自己说的那些话广为传播,而在广大听众中恰好就有人和老杜熟识?今天不过是自己旅游回来后上班的第一天,老杜是啥时候全面而又准确地掌握了自己外出期间这些情况的?邓云芳又想起了和自己聊天时周春敏脸上那平静从容的样子,还有她始终挂在嘴角上的,那温柔腼腆的浅浅的笑……

震惊、恼怒、惭愧、悔恨、惶恐、羞臊……“够了,不用再去想了,不能再想了……”邓云芳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向内心里汹涌翻腾着的太多令她无地自容的滋味作揖告饶。

“咋样,想起来了?还要不要我给你啥交待嘛?”一直注视着邓云芳的老杜站起身来,走到墙角从茶几上提起暖壶,回到办公桌前,往小桶一样的茶杯里续水,有意无意地在茶杯和暖壶之间挂出一条优雅伸缩的水线。把暖壶放回到茶几上去,他再一步步地踱回到办公桌后面重新坐了下来。

邓云芳面色如土一声不吭,她表情呆滞地站着,用失神的目光望向自己面前的某个地方。办公室里突然很安静,可以清晰地听见老杜用两根指头在桌面上很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的声音——“嗒嗒、嗒嗒、嗒嗒……”——她感觉到自己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不能再稍有对抗,否则怕是立刻就会瘫倒在地上。

“好了,邓大姐,话既然都说开了,我也没有要故意难为你的意思。幸好这个情况我掌握得早,已经赶紧做了工作,把可能造成的影响控制到了最小的程度,你也没有必要因此背上啥思想包袱,”老杜决定穷寇莫追,他以完胜者的宽容姿态打破了沉默,进而谆谆教诲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要好好地进行一下自我反省,以后无论说话还是做事,脑子里该绷紧的弦一定要绷紧!你是个老同志,你说你居然都带头在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不但会对单位的形象造成严重的影响,伤害同事之间的关系和感情,而且对你自己也相当不好嘛,是不是?好了,响鼓不用重锤,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哦,谢谢你送我的东西,多谢了——你自己在陕西都没有玩好,还想着要给我带东西——你就先回去嘛。”

忘记了是如何从老杜的办公室里出来的,邓云芳失魂落魄地紧贴着墙根,沿着走廊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时过正午,所里的人基本已经下班,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把门关上,不由自主地轻轻呻吟了一声,虚弱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严永侯的桌面上,还放着她刚才送给赵傕的那袋糖果,一阵微风拂过,塑料袋的一边提手活像是个佝偻着腰的风烛残年的老人,东倒西歪的,颤颤巍巍的,在空旷的桌面上艰难地扭动。

邓云芳出神地盯着塑料袋看,她想要哭泣,但流不出眼泪,想要嘶喊,却发不出声音。她突然想到去死——“莫非是这世道变了?还是我犯了小人,或者是碰到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我一直过得好好的,咋就会在最近不断地遇到那么多糟心的事情?那个孙晓雨不尊重我倒也罢了,连从前根本都不敢跟我顶嘴的李志邦,居然都连续跟我动了两次手!而且第二次他居然真的是想要掐死我!好不容易出省去旅游一次,偏偏又出了车祸,一个景点都没去过不说,随便跟个周春敏说上几句话,还要被她传到老杜的耳朵里去!这下好了,被老杜三孙子一样的批评,还要被所有的人鄙视和耻笑!哦,对了,就是回城西去住,甚至连我那个妈还有文磊都那么嫌弃我……既然如此,那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个啥劲?我还不如死了干净!”——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那袋糖果,她狠狠地把它摔进了桌脚边上的垃圾桶,然后触电似的抬起右手把食指塞进嘴里。咬下去,她发疯似的咬下去,直到剧烈的疼痛终于刺穿了那片濒死的乌云。

“可是凭啥就该我去死呢?!”松开口来,看着指头上两排由白转青再慢慢渗透出紫红色的牙印,老杜拿腔作调批评自己的那些话萦绕在耳边,她的心里又重新燃烧起了熊熊的怒火,“啥叫自我反省,啥叫低级错误,啥叫响鼓不用重锤?!我到底犯了啥大不了的错误,凭啥你们每个人都在往死里糟践我?!就算要死,也应该是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去死!也该是你们这些×被×××的人去死!老娘我好歹也在单位上混这么多年,就算要死,也绝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被你们给憋屈死!”

狠狠地一拳砸在桌面上,突然,一个想法从她那已经完全烧红的头脑里陡然冒出。按捺不住抗争的冲动,她急不可耐地拔腿朝门口就走,差点和刚准备要推门进来的赵傕撞个满怀。

“邓姐你这是咋了?”赵傕吓了一跳,看她脸色不对,赶紧关心地问,“你要到哪里去?”

邓云芳咬咬牙,一声不吭地从他身边绕过,气势汹汹地朝杜所长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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