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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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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7 11:54: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管所本身职工人数就不多,而且基本上都是在所里工作多年的老人,所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所里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更可说是一个堪称优良的传统,那就是无论公差私事,只要不是白事奔丧,出了远门以后回来上班的人都会给同事们带上一点小礼物。比如上次杜所长到成都出差,就给所里每个人都带回了一套四枚的杜甫草堂的书签。去年文保科科长老曾回老家探亲,回来请大家都品尝到了他家乡的土特产白糖酸角。就连最近和元大姐一起到安徽参加完培训回来的职场新人孙晓雨,都给行政科的每个人带了一袋小包装的祁门红茶——茶叶应该是好茶叶,可是实在是太少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从孙晓雨手里接过来的时候,邓云芳甚至连个谢字都没说,就随手地扔在了办公桌上。后来有一天茶叶突然失踪,一查原来是被赵傕拿去喝了,邓云芳就骂他眼窝子浅,也不怕喝了以后从耳朵后面再长出一对耳朵来。

无论普元市教育局有没有提出严禁向外界透露车祸细节的要求,邓云芳都实在不愿意让所里的人知道自己这次的陕西之游究竟有多么的糟糕,糟糕到自己甚至根本连陕西到底有什么旅游纪念品都还不知道就已经宣告结束。她担心上班以后如果不给大家带点礼物,那肯定会被人挑理,更担心会因此暴露自己其实早就已经回家,不过是在城西猫了十来天的事实——如何才能掩人耳目化解尴尬?邓云芳感到十分为难。以前要是遇到类似的情况,她会很自然地叫李志邦替自己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可现在她只能凭借一己之力来解决眼前的这些难题了。

在经历了一番反复而又艰苦的思考和权衡以后,她专门找了一个工作日的上午,跑到城西的一家还有些规模的副食店里去仔细挑选了好久,终于选出了几种看不出产地的散装糕点和糖果,把它们混杂在一起抓和匀了,再分装在几个塑料袋里。她准备回所里上班以后到每间办公室里去送上一袋,并且要做到把袋子放在桌子上马上转身就走——这既尊重了所里远行归来要给大家带礼物的传统,又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和同事们产生交流,从而也就降低了被人就陕西之旅问东问西的可能。至于所里那几个领导,还有自己办公室里的那两个人,只要自己装出一副“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的姿态,实在不行的话就假装去上厕所,如此一来,想来无论是所长老杜,副所长元大姐,没正形的赵傕,还有老酒鬼严永侯,都不太可能缠着自己问个没完吧。

邓云芳为自己能够想出如此既能够不失体面,又能够化解尴尬的周全办法而感动,她感动于一个真正成熟和独立起来的女性,在处理复杂问题时才可能表现出来的智慧与能力。把分装好糖果糕点的几个塑料袋再放进一个大号的塑料袋里装好了,她在回所里上班的前一天晚上特意早早地上床休息,她想要以一个因为享受了奢侈的省外旅游所以身心泰和的样子,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同事们面前。

然而当回到所里,邓云芳很快就发现,几乎没有人对她的陕西之旅表现出想象中的关心,随即很快就知道了在自己外出的这段时间,所里发生了一件真正扯人眼球的事情——酗酒成性的严永侯在医院被确诊为晚期肝硬化,他的心脏同时也被查出了毛病,医生的建议是他已经不适合或者说不能够再继续工作了。而就在前几天,严永侯原来那个已经被他的酒臭熏跑了十几年的前妻,带着他的儿子从外地回来,到所里替他向单位递交了医院的诊断证明,同时还有提前病退的书面申请。目前相关的手续正在审核办理当中,看样子严永侯今后都不会再到所里来了。

“老严到底是咋回事?”邓云芳拿出一袋糖果来,轻轻地放在赵傕桌面上靠近严永侯桌子的那一边。虽然对严永侯一向缺乏好感,但毕竟在一个单位共事了这么多年,看着他那张已经被清理过的不再上锁的办公桌,心想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她也终究不免感觉惆怅。

赵傕和严永侯的关系倒是一直不错,他也曾在私下里多次地劝过严永侯要少喝点酒。从塑料袋里随便拿出一颗糖果,他有些沉重地说:“应该是肝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所里的人都已经去看过他了。我们去的时候他没在医院,就待在家里,当时乱乱哄哄一屋子的人,我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不过他看上去气色还不错,精神也还好。”

“肝癌在癌症里算是厉害的么?”邓云芳不懂。

“咋不厉害,应该算是癌症里最严重的类型了,”赵傕用手指捻着糖果两端的包装纸,看着它在双手之间慢慢地旋转,“我爱人有个远房亲戚就是得这个病死的,从确诊到病逝前后连三个月都不到,凶险得很啊!”

“这么厉害啊!”邓云芳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我还没有去看过他呢……赵傕,你今天有没有时间,你带我到他家去一趟,咋说我们都是一个办公室里头的人,你就再陪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恐怕已经看不到了,老严原先那个婆娘从外地回来了,我们前几天到他家去的时候听他说,他马上就要到他婆娘那边去治病,正好也可以跟他娃娃好好待上一段时间,现在多半都已经走了。老严离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过,工资大半都给了他婆娘,说是给娃娃的生活费,可他那娃娃从来都没有回来看过他一次。前几天他儿子倒是到所里来了,是跟他妈一起来的,被老田领着来收拾他爸的办公桌。那小子也有二十出头了,从头到尾黑着一张脸,没有跟任何人打过一声招呼,也没有跟谁说过哪怕一句话。哼,我看他收拾起东西来倒是相当利索,你去把老严的抽屉拉开来看看,里头硬是干净得连个图钉都没有剩下!”

邓云芳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只是向严永侯的桌子看去,桌子前面放着一把藤椅,没有了主人的椅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摩擦得包了浆的两边扶手上有一层昏黄的光泽。

“老严日子过得孤苦,所以平时也就喜欢喝点酒,哪晓得又喝出个这么凶险的病!说是到他婆娘那边去治病,可是我看他婆娘和他娃娃那个样子……哼,这个时候突然跑回来,还不是想贪图老严那点……我们那天去看他,走的时候他非要把我们送到门口,脸上是笑嘻嘻的,可是眼睛里都汪着水……”赵傕喉头发紧,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就是太贪那杯酒了,照他那个喝法,再好的身体也顶不住啊。”想起严永侯成天那醉醺醺的样子,尽管哀其不幸,但邓云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怒其不争。

“你也晓得,老严离婚前本来是不大喝酒的,”好像不太乐意邓云芳议论严永侯喝酒的这个毛病,赵傕说,“有一次他跟我说过,他其实也不是就多么地喜欢那杯酒,酗酒对身体不好,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晓得的,他说他就是喜欢喝醉了的那种感觉,他说的是……他说自己也晓得喝醉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起码可以暂时距离那些烦人的事情稍微远点……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邓云芳想再安慰一下赵傕,听他这么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愈发地沉重了起来。她知道严永侯的前妻离婚后带着娃娃在外地生活,虽然同在汉西省,但那是个距离普改县挺远的地方,和严永侯再见一面的念头于是就此无声无息地从心里打消了。努力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严永侯的情形,“这人活一世,单位家庭的,说到底,其实也没有多大个意思。”她怅然若失地想。

抬头望向窗外那有些阴沉的天空,她突然觉得有点什么东西,因为严永侯的离开也挣脱了自己的身体,从窗口飘飞出去,消融在了那高深莫测的苍穹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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