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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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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9 15:4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接到以前的高中班主任老师,现在的普元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魏润民电话的时候,生意兴隆的天涯旅行社马总经理正忙得焦头烂额。听说市局要组织全市省级优秀教师赴陕西旅游,他不敢怠慢,在百忙当中还是抽出时间专门去了一趟魏主任的办公室。

遵照魏主任提出的“少花钱,多办事,办好事”的指示,他在作出“就是一分钱不赚也要让各位领导满意”的庄严承诺后,回到旅行社仅用了二十分钟就赶制出了“陕西老师团”的旅游方案。根据方案,马总经理原本计划在市局参加完行前会议后就要回旅行社去上班,根本就没有十八相送的意思,没想到会上叶大坤和于素华闹出的不愉快,却把他带到了从市局开往省城火车东站的中巴车上。

似乎有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几乎用不着任何的谦让和客套,中巴车上众人的座次很自然地就体现出了高度的自觉和默契——叶大坤自顾在中巴车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定,生活及文娱委员周璐陪着团长夫人秦立梅,以及学习委员唐守明坐在第一排。第二排的单座上坐着胡幸之,双人座上是于素华和伍其易。唯一来自乡镇级学校的老师周春敏,加上李志邦及其家属,坐在靠后的一排。于素华一落座就把眼镜取掉,把脑袋温柔地靠在伍其易的肩膀上,小鸟依人的样子和刚刚会场那个泼辣的中年妇女简直判若两人。

车子启动后开出不远,邓云芳就看到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叶大坤脱了鞋,抬起两条短腿来,把一双穿着灰色尼龙袜子的脚翘在了挡风玻璃后面的驾驶台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原本对于本次同行者们的那些美好的想象实在是有些幼稚,对叶大坤连带秦立梅更是愈发地败坏了好感。

也许是因为今天起得太早,更也许是对叶大坤脚上那双半旧不新的尼龙袜子产生了不良的心理反应,大家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只听见发动机和轮胎发出的噪音。

马总经理手里一直攥着“老师陕西团”的旅游方案,上车以后也没有找座位坐下,就一直站在叶大坤座位背后靠车门的那一小块地方,这时他总算逮着了说话的机会。

“尊敬的叶局长,尊敬各位的老师,首先请允许我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负责各位本次陕西旅游业务的,普元市天涯旅行社总经理马福海,大家可以叫我小马。在此,我谨代表天涯旅行社全体员工,向我市最优秀的人类灵魂工程师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向各位对天涯旅行社的支持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天涯旅行社将以最专业、最优质的服务,为您带来最好的旅游品质和旅程体验。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们的陕西之旅就已经正式展开。在为期五天美好而又丰富多彩的旅途当中,我们……”

“为期五天”几个字钻进邓云芳的耳朵,坐在后排的她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她不太清楚普元和西安之间的实际距离,但起码从地图册上看两地相隔很是遥远,所以在她乃至李志邦的感觉和预判当中,这次旅程的时间再短也不应该少于一周才对——马福海再说其他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邓云芳竖起了耳朵,专心地收集着他语言当中和时间长短有关的信息。

“……晚上,在品尝完老孙家羊肉泡馍之后,大家回酒店取行李,大约在八点左右上车,到西安站搭乘2120分的火车返回省城。第五天,大家大概会在下午两点到达省城火车东站,回普元市的老师我们安排有专车接站,回其它地方的老师可以搭乘火车东站的客运班车返程回家,本次旅行结束……”

“真的只有五天!”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凶猛地在邓云芳的心头涌起——即便五天的行程,除开今天赶往西安的一天,还有第五天返回省城的一天,满打满算,实际在陕西待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天!怪不得团队里就只有自己和伍其易两个家属,这和到省城玩一趟能有多大区别?这算哪门子的省外旅游?且不论所里的同事们知道了会不会笑话自己,也不要再去想那个被打乱了的购买洗衣机的计划,早知道两百块钱才玩三天,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参加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省外旅游!

挣脱不了遭受愚弄一般的愤懑,她扫视着车上的所有人,希望有谁会对马福海的行程安排提出和自己同样的质疑,然而没有,所有人都安之若素,只有叶大坤放在驾驶台上的那两只丑脚,看上去愈加的恶心和刺眼。她转而把愤恨和怪罪的眼光投向身边的李志邦,小声但严厉地责问道:“统共就只有五天,你不晓得的么?”

李志邦确实不知道,实际上,他也觉得区区五天的行程的确太短,短得他都觉得简直对不起邓云芳对这次旅游的期待和重视,还有她为此所做的种种周全的准备。不过他更知道毕竟邓云芳是自己动员来的,本次旅游是多么的物美价廉,也是自己给她做的宣传,一句轻飘飘的“我不晓得”,或者“我上哪里晓得去”之类的话,根本不足以成为自己逃脱责任的借口。好像一个江湖骗子被人当场拆穿了把戏,他感觉有些自责,但更多的还是惶恐,同时又暗自庆幸,幸好他和邓云芳是坐在了可以避开最多人眼光的最后一排。

快速地观察了一眼身旁的周春敏,他窘迫地在座位上支起身体来遮挡住她的视线,愁眉苦脸地在嘴巴前摇着一根手指,给邓云芳打出了一个“千万不要让别人听见”的暗语。邓云芳同意了他顾全大局的请求,可沉默了一小会儿以后终究还是无法想通,就猛地伸出一只手去,在他大腿上背阴的那面狠劲地掐了一把。李志邦猝不及防,两个眼珠差点穿越鼻梁碰到一起,却只能牙关紧咬不敢出声,等到钻心的疼痛终于平复,身上起了一层虚汗,再愤怒地朝邓云芳看去时,她却已经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马福海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吆喝,站在叶大坤背后抱着椅背和他耳语了一阵,随即把手中的那沓资料交到周璐手里。周璐也站了起来,三个人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以后,马福海就招呼司机靠边停车。“再次祝愿大家旅途愉快!再见!”

“奸商!”邓云芳在心里表示了对马福海的回应。她把眼睛虚开一条缝,恨恨地看着他跳下车去之后,转身朝向大家挥手告别的那张令人厌恶的,满是虚情假意的笑脸。

一路无话,时值正午,省城火车东站到了。下车之前,周璐叮嘱大家到西安的火车是下午1320分发车,招呼大家下车以后一定要跟紧自己,中午大家就近找地方吃饭,千万不要走散了。

在跟着队伍从人头攒动、脏乱嘈杂的站前广场上穿过的时候,李志邦不住地回头,向身后一直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邓云芳展现着自己的宽宏大量和细致体贴,好像她是个学龄前的儿童,一个看不住就会被人拐跑了一样。他俩背着一模一样的崭新的牛仔包,又都脚踩一双同品牌的雪白的旅游鞋,让人一眼可知绝对不是外人,这也引得叶大坤首次破颜一笑,指着他俩对大家说:“你们看,他们两口子这是一个兵种啊!哈哈!”这话让邓云芳想起自己为了这次旅游所做出的精心准备,又觉得周围众人的笑脸背后多少地隐藏着些许讥嘲的意思,她心里更加憋屈,脸上的黑气又加重了一层。

邓云芳从来没有坐过火车,不过站前广场以前是来过的,当没有出过远门的她第一次看到广场上聚集的如此稠密的旅人时,还曾产生过为什么这么多人不好好待在家里,偏要那么不安分地走南闯北颠沛流离的疑问。现在自己也成了这旅人当中的一员,放眼看去,她这才发现四周围拥挤的人群中似乎少有人出门的目的是为了旅游——一个衣着破旧蓬头垢面的女人倚靠着行李坐在地上,正把一个刚剥好的、带有黑指头印的咸蛋掰开来,塞进身边一个满脸鼻涕眼泪的,正在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嘴里。那孩子嘴里塞满了黄白的咸蛋,却不去嚼,依旧张大了嘴巴不停地哭嚎——似乎产生了某种莫名的优越感,她心中的不快好歹稀释了一些。放眼朝前方望去,周璐和唐守明正站在广场那头,一家挂着“汉西特色美食”招牌的餐馆门口,不停地挥手招呼大家过去呢。

餐馆开间挺大,正当饭口,大厅里两排横向摆开的餐桌周围挤满了背包带伞的旅客。人声沸腾,不断有人端着油盘烫碗,嘴里喊着“让让”、“借过”在人缝中间纵横穿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烟混合人气的污浊味道。左边往里的一张圆桌旁,周璐向两个让座的食客道完谢,招呼叶大坤两口子先过去靠墙坐了,其他人再接踵摩肩地坐下。邓云芳后面那张桌子上,和她背对背地坐着一个埋头大吃的黑胖男人,弓曲的腰身不停往她背包上撞。她想要找个地方把背包卸下,可眼前除了麻花油垢的桌面,以及同样油垢麻花的地面,实在没有了空余的地方。好在李志邦终于找来了两个塑料凳,才让她卸下包袱得到了解脱。

以墙上挂着的价目表以及其它桌上的菜品作为参考,除了邓云芳李志邦和周春敏,其他人都在七嘴八舌地点菜。周璐收集整理了大家的呼声,给叶大坤报一遍菜名最后再征求一次他的意见。叶局长似乎要表明自己既然身为领导,就注定拥有高人一等的品味与追求——他居然点了个烂煨肘子!还很内行地特别嘱咐,肘子起锅的时候上面不要撒葱花而是要放香菜。

周璐去找服务员点菜时,周春敏已经跑到厨房里抱了一摞瓷碗回来,又从桌上的筷笼里抽出一把方便筷,从叶大坤秦立梅开始,依次地分发给大家。胡幸之点的凉拌腐竹最快上来,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拧开盖子喝上一口,咂嘴舔唇地进行了几秒钟的自我陶醉以后,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一笑道:“我就这点儿爱好,见笑了各位……叶团长,我就不让你了,晚上在火车上我再好好请你喝啊。”

等到每个人都扒完了带着点抹布风味的米饭,喝着清澈见底的酸菜粉丝汤剔牙打嗝,向服务员催问了好几次,每次都只说快了快了,可烂煨肘子却始终不见踪影。伍其易和胡幸之已经交换着吸完了两支烟,叶大坤想象着软糯的肘子厚皮包裹着饭粒在唇齿间搅拌的快感,一直留着半碗饭没吃,此时抬手看看腕表,下午发车的时间已经逼近,烦躁地把碗朝外一推道:“×!跟他们说,退!不×××要了!”于素华厌恶地把脸扭向一边,旁边兼任服务员一脸横肉的老板娘走过来翻着眼皮说:“已经下锅了,退不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彼此交换了一下如梦方醒的眼神,无可奈何地让周璐结完账,招呼唐守明过来帮着把叶大坤的大行李箱拖了,大家闷闷不乐地往餐馆外头走。

身着深蓝色制服的检票员用一把特制的钳子“咔哒”一声在火车票上剪出一个好看的豁口、通往站台的通道里的人潮那争先恐后的脚步、像条巨大的绿色长虫的匍匐在铁轨上的火车、逼仄的硬卧空间里相对要睡上六个人的上中下铺、可以看到下面枕木飞掠而过光影的全是铁皮的厕所……太多的第一次如此密集地将邓云芳包围,令她心潮起伏呼吸急促。睁大了好奇的双眼,她有些贪婪地看着所有新奇而又有趣的景象,听着各种南腔北调的口音,直到火车开动了好久都还兴奋地在车厢里各处不停地走动,几乎完全忘记了还要在人前掩饰自己从来没有坐过火车的这回事情。

尊师重教的优良传统再次发挥了令人欣慰的功效,两个年轻的旅客在得知了众人人民教师的身份后,主动和原本需要住上铺的唐守明和李志邦交换了铺位。下午大多数时候,叶大坤秦立梅由周璐唐守明陪着嗑瓜子聊天,胡幸之和伍其易除了结伴去车厢连接处吸烟,其余时间都在各自看书,而于素华一上车就面壁躺在伍其易身后的床铺上不知是睡是醒。李志邦看邓云芳挺兴奋,也开始轻松起来,挨挨擦擦地坐在她的身边,听她和周春敏拉起了家常。

通过聊天才知道,周春敏之所以成为本年度乡镇级学校中唯一一位省级优秀教师,是因为在刚刚结束不久的全国数学竞赛中,她执教班级里的一名学生通过层层选拔,居然杀进了全国总决赛。李志邦对周春敏表示出由衷的钦佩和祝贺,而邓云芳却在心里揣测这多半是因为那个学生在数学方面本身天赋异禀,和周春敏的教导大概并没有多么重大和直接的因果关系。随着聊天的进行,两个女人逐渐的亲热起来,话题也开始从简单的相互介绍向各自的家长里短等方面拓展。邓云芳难得和谁坐在一起长时间交流,没想到和周春敏还能聊得投机,李志邦在旁边倒是越听越没滋味,就起身自己找别人搭话去了。

夜幕降临,车厢里灯光亮起,提醒大家晚饭的时间到了。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开始在车厢里粉墨登场,成了绝大多数旅客一致的选择。周春敏去开水间把暖壶灌满,又从一个大茶缸里把自己做的碎肉咸菜用方便面里头的塑料小勺㨤了,一勺勺地分给大家。邓云芳看周春敏一般情况下都不怎么跟人说话,却总是默默地为大家在做事情,加上和她有了一个下午的促膝闲聊,对她越来越感觉亲近。此时再看看大家领受了她的碎肉咸菜后纷纷向她道谢时,她脸上挂着的那友好而又羞怯的微笑,更觉得她分外地可爱起来。早上在市局第一眼看到周春敏的时候,邓云芳原本还对她那颇有些土气的相貌和穿着多少心存鄙视,现在这鄙视已经全然地淡化掉了。

胡幸之在吸溜完泡面后准备兑现自己的诺言,在询问了其他男同胞是否愿意共饮均被礼貌地拒绝以后,他在乘务员推来的小车上挑拣了半天,终于选定了两瓶二两装四十五度的“铁道醇”捏在手里,把一双期待的眼睛不住地往生活委员周璐的身上看。周委员佯装不查,气定神闲地走开上厕所去,胡幸之只好自掏腰包付出了五元钱,又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小袋带壳的五香花生来撕开了,和叶大坤单独占了一个下铺对酌起来。

叶大坤本是好酒之人,不过刚抿了一小口“铁道醇”就品出了其中浓重的水腥味,找个借口不愿意再喝。胡幸之见不得剩酒,拿过去全都喝了,原本沉稳老练的样子就有了些浮夸,有关陕西的历史文化知识评书般讲个不停,倒是引得众人侧耳听得津津有味。然而不久以后胡幸之脸色转青,花生已经吃完,他就喝了几口泡面的凉汤,面皮愈发青紫,没有洗漱就直接爬上铺位去睡了。

再过一会儿,大部分人也都已经上了床,邓云芳劳累了一天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就独自在走道的折叠小凳上一直坐着,耳朵里听着车厢里高低快慢此起彼伏的鼾声,鼻子里充斥着夹杂各种体味的空气。熄灯以后,车窗外的景象映入眼帘,异乡黑色的大地在车窗外平顺地滑过,她感觉灰蒙高广的苍穹之下,地平线上那些剪影般的树木和房屋好像在跟随着火车慢慢地走。距离普改县、文管所、孙晓雨、赵傕老杜还有老田……越来越远了,远到好像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样子。睁着渐渐失神的眼睛,她的脑子里好像想起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起。

她终于在属于自己的那个下铺合衣躺下了,上面的中铺睡的是李志邦,只隔着一层床板,却看不见也听不到他任何的动静。车轮压过铁轨,“哐当哐当”的钢铁擦撞声好像响亮了许多,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火车上,而是在空中孤独地飘浮着,正飘向那未知而又恍惚的远方。在即将睡着之前,她又伸手到腰杆上去摸了摸自己的腰包。

“睡吧,醒来的时候,就该站在陕西的地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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