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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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科幻小说《四季》其一《秋神》


客厅的液晶电视后面挂着一幅十字绣，绣的是一个血红的十字架，旁边是厨房门口的餐桌，一家人在餐桌上互相夹着菜。



女人将盛满米饭的碗跟筷子依次递给对坐的两位老人，一边往他们碗里夹菜一边说：

“咱家这电视用了十年了，也该换新的了，现在都是跟墙一样大，纯透明的，薄的跟纸一样呢！”



老头转身看了一眼客厅电视后的十字绣，没有吭声。

老太太则低头扒着碗里的饭，一边嘴里支支吾吾的念叨：“小霞说了，透明的，挡不住你那破十字架。”





“就你话多。“老头突然坐的笔直，瞥了一眼老太太，又继续说：

“我就是瞅瞅买个多大的合适。”



坐在正对面的女人低着头笑了，她很少笑，就这五年来，她第一次从人与人的对话中感到逗趣。

  “爸，今天怎么吃饭前没祷告。”她微笑着抬起头看着老头。

  “又想儿子了呗。”老太婆仍低着头吃饭，只不过这次老头没再顶嘴。



她愣了愣，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低下头望着碗里的饭菜，没了胃口。

  老太太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扫兴了，便抬起头望着她，带着些愧疚说到：“小霞，我也知道你想清越了，这几年你也一直照顾我们俩，也一直喊着我俩爸妈的，我俩这老两口真的知足了。”

  “妈，你突然说这个干嘛啊。”女人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抬头

  “就是，突然说这些话，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老头又开始与她顶嘴。

老太太也打趣道 “痴呆就好喽，到时候海马体数据化出来的只认识小霞，不认识你这个老东西。”

  老头白了她一眼，女人噗嗤一声又笑了，眼角浮起许多纹路，像是揉皱的餐巾纸。



  老太婆看气氛缓和些了，便继续顺着说了下去：“这也五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老两口儿也把你当成了亲闺女。”

   “妈，别说了。”她抬头认真的看着老太太“您二老就是我的爸妈，一家人不说这些见外的话。”

  老头看了看女人，随即低下头，沉吟了半晌，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我觉得还是告诉小霞吧。”他放下碗筷，看着老伴。

   女人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爸，告诉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俩决定去养老院，你没事儿来看看就行。”老太太急忙打断老头，紧张的加快了语速。

老头双手握紧了桌布，整桌饭菜都跟着移动了一下 “我觉得，还是告诉小霞吧。”

  “告诉她啥啊！”老太太眼泪夺眶而出，“人家姑娘还不到三十岁难道为了你儿子守一辈子吗！人家姑娘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了吗！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不吃你就给我出去！”老太太激动的呼吸都急速了起来，胸口也快速的起伏着

  “爸…妈…”女人的声音颤抖着，“你们瞒着我什么事啊？”她显然是被吓到了，但回应她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终于，老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只知道清越是高速公路上车祸走的。”他松开了握起褶皱的桌布继续说：“清越研究的是啥我俩也不清楚，总之那会儿他什么时候看着都没精神，问他什么他也就说工作忙，应付过去了。”

  “然后呢？”女人将身子前倾生怕漏掉一字一句，那阵子她出差在外，漏掉的是清越最后的时光。

  老头转过头不去看她迫切的眼神，他望向让他时刻保持谦卑的十字架说：“直到有天叫他陪我下棋，他突然说忘记怎么下了。”

  “怎么会，可清越每周末都会跟你下一下午棋的啊？下到我叫他洗盘子也叫不动…下到半夜十二点也不回家…下到…”回忆起这些仿佛历历在目，她陷入回忆里喃喃自语。

  “我也以为逗我乐呵呢，结果他告诉我，他拿着自个儿做实验了。”老头垂下眼帘，似是在克制。

  “什么…实验…什么意思？海马体实验不是早被证实不可能成功的么。”女人不理解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头缓缓起身走进卧室，她看着他的背影她头一回觉得老头真的老了，佝偻着背，行动也极其缓慢，他回来的时候握着一张A4纸。

  这个过程中，女人一直茫然的看着老头的行为，而老太婆在一旁始终不说话。

  “拿着这张纸，明天去生物研究所，你就知道了。”老头将纸递给女人，转身坐进客厅的沙发里，她还茫然的盯着手里的这张打印纸，老太太还是坐在那一言不发，但泪水一刻也没停过。

  “我中年信了基督教。”老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人死了，灵魂就该去见上帝，但清越坚持要把灵魂留在这世上，可就算留个百年，又有谁会记得呢？我们的灵魂到时候要真的天堂团聚，你说要是我没在天堂遇到他，是不是证明他信仰的就是错的？跟他吵了那么多次，他还觉得他是对的，还说让我别告诉你，可我怎么能…”老头没再说下去。

客厅里静悄悄的，这个她熟悉的家突然变得极其陌生，除了老太太极其微弱的抽泣声，就只剩下她的心跳声。可她从未觉得如此嘈杂过，她被吵得快要失去理智，终了，她夺门而去。只留下放声大哭的老妇，和默默抽烟的老头。





  A4纸上的内容：

《海马体数据化提取储存》

  通过对海马体部分生物数据转化，是人类目前对于生物领域研究的一块重要里程碑，记忆数据化上传储存至云端，储存时间可以达到千百年甚至更久，这影响深远。

  目前在动物实验上取得进展，通过对猴子的海马体数据化上传，全息投影出猴子幼年在猴子母亲怀里哺乳的画面。但这只猴子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种群与教给它的一些简单的指令。

  这说明志愿者需要切除一部分海马体进行数据转化，但志愿者自身将永久性丧失一部分记忆，丧失记忆的阶段目前未知。



      

                   实验志愿者：刘清越

                   实验时间：2031.5.8

                   数据上传成功

                  数据上传时间：2035.9.8













  她还记得，在医院见到的清越是经过缝合处理的，看上去跟睡着了一样，只是怎么都叫不醒。她还记得她在墓碑前，哭的没了声儿，被好多人拽了几个小时。她还记得，听同事说他当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自己的血流光，他甚至忘记了急救电话的号码，他就那样躺着，没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直到他的血跟地面冻在了一起。



  









《枫叶》

  她穿上一袭棕色的大衣，系上红色的围巾，挎上黑色布料的拎包，踏上一双漆黑的长筒靴，并且出门前对着镜子反复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她知道，他喜欢看她这样穿。

  她急匆匆走出小区大门，伸手去拦路过的出租车，此时一片枫叶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转头望着铺满枫叶的马路出了神。

  “走不走啊？”出租司机喊了一声，见她没反应又吼了一句“走不走啊！”

她还是痴痴的望着这条路。

  “神经病…”司机嘀咕了一声便开车扬长而去。

  她双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小心翼翼的走着，仿佛厚厚的枫叶下埋藏的是一颗颗生鸡蛋，每一次踏在枫叶上的“咔嚓”声，她都会情不自禁的笑一下，于是她又踢起枫叶，扬起的尘土落在她崭新的大衣跟靴子上，她笑得更开心了，可笑着笑着，就一动也不动了。她就伫立在那里，看着风吹过枫树，任枯叶掉落在她身上。





她站在实验室门口挣扎了两个小时， 真相她确实很想要，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面对真相的勇气。踌躇许久，她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嫂子？你怎么来了！”眼前小伙子突然站起来，显得手足无措，并且脸上写满了诧异，过了数秒，他跑到饮水机旁蹲下，慌张的找出纸杯准备倒水。

  “不用了小张。”她叫住了他，随后从包里取出那份报告递给这个姓张的年轻人，“我来找他的记忆。”

  “什么？”小张双手握住纸杯站起身，又一脸茫然的转身把纸杯放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接过文件阅读了起来。

  “他是不是瞒着我做了实验，那次意外是不是跟这也有关系。”女人声音很小，但每个字都清楚极了。

  “不是！”小张突然吼道，吓了她一跳，他发现自己冒犯到小霞了，双手抖了抖并咽了一下口水说：“这份是假的！是那些傻逼记者刊登的！刘哥根本没拿自己的海马体做实验，当时做完猴子实验就被上面叫停了，完整报告我这就带你去看！”说完小张快速撕碎了手里的报告扔进了垃圾桶。



  《海马体数据化提取储存实验报告》

  此实验目的为人类的记忆储存，用于研究灵长类动物是否可以将海马体从生物学角度转化为数据储存或是上传，从而推动人类社会的全面进步。

  实验步骤：将EMC生物芯片植入实验对象（猴子：猕猴）海马体中，进行数周的记录并取出，进行计算机数据转化，目前是否会对海马体造成损伤仍未知。

图片



  实验记录：

   

2030.1.7

植入芯片

唤醒实验对象

无排斥反应

条件反射训练



2030.1.14

观察实验对象

实验对象做出条件反射反应

无排斥反应

送回猴群待观察



2030.1.21

观察实验对象

与猴群做到正常相处并且依旧能根据投喂做出条件反射反应

无排斥反应

取出芯片



2030.1.28

观察实验对象

脱离猴群并对投喂没有反应

出现失忆

带回进行实验室人工养殖







三周后：

2030.2.16

观察实验对象

投喂时恢复条件反射反应

记忆明显恢复

投放至猴群



2030.2.17

观察实验对象

猴群没有排外现象

记忆完全恢复

海马体数据进行转化储存



  实验结论：实验数据化的结果仍不可控，通过核磁共振发现，此次实验也与实验对象的记忆力有关，从而导致有时全息投影的画面模糊甚至混乱。但不可否认，这是神经生物学的又一大突破。





  “那些猴子根本没事，被媒体愣是断章取义为没有人道。”小张双手合十躬身坐在档案室柜子旁的皮沙发上，此时的女人能想象到爱人当时顶着多大的压力。

  “那猴子都没事，为什么要让他停下！”她大声呵斥，仿佛小张就是那个阻止清越实验的人，她的手颤抖着，像是要推倒这装满档案袋的铁柜，像是要推倒整个世界。



小张只是懒洋洋地扶着沙发扶手，靠在靠背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说：“老外基督教徒多，认为这个研究是亵渎上帝，世环都出面了，说这东西违背人权，还不如直接用人工智能复制个人呢。”

  “什么叫违背人权？”她替死去的丈夫感到不公，她举起手里的档案袋愤愤不平地说：“这是对我，对所有活着的人的慰籍，人工智能做的再像他，那也不是他，记忆才是。”档案袋在她的手中捏到变形。

  “嫂子，你别激动。”小张站起身面露难色的解释：“这确实违背了人权。”

  “为什么？”她蹦出了哭腔。

  “人一般死前，血液会往脑部跟心脏上涌，也就常说的回光返照，几乎大部分快死的人都这样，那的确就是为了让人交代后事的，有的人能活蹦乱跳好几天，有的就几个小时，但这时候要往你脑子里植入芯片，让你交代完赶紧死去是不是有点违背人权。”

  “这也算违背人权么？。”她转头看着小张。她不明白。

  “算啊！有的人他就是不愿意啊！有几个能相信这玩意儿能让死者保留记忆！有几个能相信这玩意儿能跟子孙后辈聊天儿！况且这芯片一个造价就68万！多数老百姓根本接受不了！而且记忆数据不可控，这涉及到死者的隐私，还有那些幻想出的记忆怎么办！”小张拍了拍她手里的档案袋，说罢转身瘫坐在沙发上。

  “可是…可是。”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替爱人感到委屈“难道清越坚持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意义么。”

  “不是。”小张还是仰头靠坐着。

她并没有听到小张的否定，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继续说：“成本高…不可控…违背人道…违背宗教…不如人工智能。”她不甘心的攥紧了手里的报告。眼泪像断了弦的线，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是！”小张突然坐的笔直，女人望向他。

  “你说过，人工智能再像也只是躯壳，可是记忆呢？那才是死者的灵魂啊！”小张说完却又瘫坐了下去说：“虽然现在是被各种因素捆绑成了纸上谈兵，但是他是第一个实验志愿者啊，他可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他是该载入史册的人啊。”他说这话时逐渐哽咽。他想对抗，但他还是被压垮了。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惊愕到瞳孔都放大了，“他是第一个实验志愿者？你前面不说那个报告是记者乱写的么？”她的双手止不住抓在头发里，她生怕小张只是笑笑说这是口误。

  他用手抹了把脸，顿了半分钟后他恢复平静继续说：“报告是乱写的，但这最后一段是刘哥专门儿找小道报社记录的事实，为的就是留个神秘的传闻来恶心那些组织。”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夫妻俩一个脾气！不服输还记仇！这几年你俩的爱情故事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总给我说，等你找上门的时候，要我骗你一下。啊…真好！啊…真好啊！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小张望着她挤了一下眼睛并露出微笑。

  说罢，小张如释重负的躺在沙发上，他猜想着，或许她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会抓乱早晨梳洗好的头发，会破口大骂，又或许她会沉默不语，会转身离去。只不过大喜大悲，百感交集，本该是安静的，如同默片，如同照片，如同油画或者是水墨画。

















“我曾经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刘清越

《枯叶》



  她站在这间放映室门口，紧张到一动不动，她立刻掏出手机当做镜子，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像是今天早晨出门前那样，她又取出一张纸巾，蹲在地上反复擦着靴子。

  此刻，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她更期待，更紧张，更难过，更绝望。

  此时只要她推开这间放映厅的大门，他们就能再见。

  “五年了，我们分开五年了，清越。”她在心里默默的说到。

她鼓足勇气，松开了攥紧的双手。她紧闭双眼推开放映室的大门。

  昏暗的房间中央是一片花园，有两百平米那么大，那片花园像是置地于夏天的清晨，十几棵花椒树上挂满红点，她仿佛能闻到花椒的味道，花椒树下长满了五颜六色的牵牛花，有的已经缠绕上了树的枝干，躲开了花椒树的刺，她甚至感觉到这些牵牛花仍在生长，愈加艳丽。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花园中央传来，她下意识的往后退。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面前的树枝也摇晃起来，他举着一株向日葵钻了出来。

  “清越？” 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句。



  “小霞！”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头发却乱糟糟的，白色的T恤上挂了许多花椒树的刺，墨绿色的短裤上沾满蒲公英的绒。



她一只手捂着嘴，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他的肩膀上，突然往回缩了一下。果然，眼前的栩栩如生都是幻象，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去拂去他身上的尘土。虽然她什么也碰不到。

  “你看你不小心的，有没有扎到你。”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吃力。

  那株向日葵从他手里掉落，砸在了牵牛花丛中，他刚才灿烂的笑突然变得辛酸许多，他伸手想去拿开她那只捂着嘴的手，却也和她一样，缩了回来，只是说了句：

“没事，我感觉不到的。”

  这一刻她终于跪在那株断掉的向日葵旁泣不成声，她红围巾的末梢穿过了他的脚，连接在地面上。他就在她面前，穿着白色T恤跟墨绿短裤，她就在他面前，披着棕色大衣跟红色围巾，他的夏天一定不好过，她的秋天更加难过。她的心上种了一棵参天大树，却突然被人连根拔起，空留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血流不止。

  “清越…刘清越。”她撕心裂肺的呼唤着，“跟我多说说话吧，清越。”

  “我在呢，我在呢。”他蹲下身去抚摸她的头。

  “我…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别走啊，别走啊…”她的眼泪断了线，浇溉在牵牛花丛中，花儿生长的更快了，缠绕在他的脚踝上，慢慢地继续向上，骨朵儿也一个个绽开，红…紫…黄…缠在他的腰上。

  “以前我老给爸说，神明要是真的能圣光普照，为什么不普照一下我，让我的研究早日成功，这是个多么有神性的发明啊。”他捂住自己的眼睛继续说，“圣光普照到了，我成功了，真的有神明。”他一动不动的蹲在花丛里，像长满牵牛花的雕像一样。

  她慢慢抬起头，眼眶已经红肿，他单膝跪地，伸手在空中拨了一下，他身上的牵牛花慢慢又变回花骨朵退了下去。整个花园在缓慢的移动，她诧异得张大了嘴，就连头顶的阳光都跟着移动，不动的只有他们，他们的身体穿过花园的花椒树林，花椒树上的那一根根刺划破的是时空。

  正午的阳光渐渐化为夕阳，花园的尽头是那片枫树林马路。枯叶铺满整条道路，淹没到他的脚踝，他依旧单膝跪地，从裤子口袋掏出一枚小盒子，她捂住嘴已经开始不停的点头。

  “当初就是家门口的枫树林马路，我提着买好的菜在小区门口等你回来。”他打开盒子，里面包裹着一颗明亮的钻戒，“我把钻戒埋在枫叶里。”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笑着说：“还非要我学你踢正步走。”

  “我们踢了好几圈都没踢出来戒指。”

  “最后是扫地阿姨找到的。”她回想起来，哭笑不得。

  “于是我就问你。”他又盖上盒子，歪着头问她：

“还记得我问你什么吗？”

  “我怎么会忘呢”风吹过她的脸庞，围巾从他面庞穿过。

  “那你说，当时我问了什么。”

  “你知道我们都是什么做的吗？”她重复着当初他的问题。

  “肉做的呗，还能是啥做的。”他重复着她的回答。

  “笨蛋，是碳元素！那你知道钻石是什么做的吗？”她加粗了声音，模仿他说话的样子。

  “你才笨！钻石就是石头呗。”他学她撒娇的语气。

  “错！钻石也是碳，我们从尘土而来，也归于尘土，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化为钻石，去见证别人的爱情。此刻…”她一字不落。

  “该我了！该我了！”他打断道，“咳咳！此刻我的爱情需要被见证！亲爱的马晓霞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我，跟我无数年后一起去见证别人的爱情！”他再次打开了盒子，钻石变得比刚才更加闪耀。

  她期待的眼神突然暗淡， “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她闭着眼摇了摇头，恢复了理性，像这五年的生活中那样。

  他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低下头扣上盒子，装回裤子口袋。

  “我不在的那段时间你都在干嘛，为什么没有你的任何消息，为什么没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她低头漠然的问他。

  “芯片做出来了，我花了大把的钱，做出来了，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他喃喃着。

   “你…”她闭上眼摇了摇头继续说：“为什么这么想把记忆储存下来。”

   “因为…”他把额头顶到地面，“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

  “怎么会呢。”她苦笑着，她深呼吸了一下，鼓足了勇气说：“你不是清越对吧？”

  他诧异的抬头望着她。

“回忆是不可能跟我对话的，你只是清越做出来的人工智能，你只是清越用来骗我的。”她捏紧了拳头，双手颤抖着。

  “清越已经去世了。”她更坚定了。

  “不，不是的…不是的…” 他用手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是记忆植入于海马体研究。”

  “什么？”

  “五年前，你出差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你头部受到撞击，海马体受到损伤，成了植物人，并且在慢慢失忆。”

  “你在说什么？”她一时间怀疑这个人工智能出现了漏洞。

  “小霞。”他又取出那个盒子，“你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求婚的么？”

  “我…”小霞突然发现，她甚至记得清每一句“台词”，可是这么特别的日子她却说不上是几几年的几月份。

  “那只是你幻想出的记忆。”他双手垂在身边，“媒体说把不存在的记忆植入给猴子简直违背人道。爸也说我应该放下，别再亵渎上帝。世卫也抨击我是个自私的疯子，把太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他对着空气挥了一下手，房间四面围墙变成了纯白色，没有了任何东西。

  “现在，你明白了么，虽然我不是清越，但我来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你，他爱你，他真的很想你。”

  她闭上眼疯狂回忆这五年，她的脑海里只有这几天以及当初求婚的回忆。

  “我告白完你有没有答应我。”

  “没有。”她慢慢睁开眼。

  “因为你知道我们分开了，幻想出我死去的记忆，然而我就在现实中等你，一直在等。”

  她沉默了许久，她在消化，在回忆。



她想起来了。

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

清越哪都没去。失去记忆的，变成植物人的，都是她。


突然她露出笑容，眼泪却也滑落。“我不在的时候，清越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是吧？”她闭上双眼慢慢伸出右手，“来吧，再来一次吧。”

  他暗淡的眼神坚定起来，抬起手，举着盒子，钻石闪闪发光。“此刻，我的爱情需要被见证，亲爱的马晓霞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我，跟我无数年后一起去见证别人的爱情？”

  “我愿意。”她的心里也一直重复着。

  “我是刘清越植入给你的记忆，现在我深切的呼唤你苏醒。”

  他为她的右手无名指慢慢套上戒指，当他松开手，戒指没有掉下来，钻石也越来越明亮，她用左手拽了一下，发现这枚戒指物质化出来了，现在就牢牢的套在她的手上。

  他站起来看着她， “现在闭上眼。”

  她不停的摇头，生怕他消失不见。

  “没事的，我数三声你就睁眼。”他捏了捏她的脸，这次她能感觉的到。

  “3”

  “2”

  “1”



  周围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她慢慢地睁开双眼，床边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对着那幅十字绣虔诚的祷告。

素之

拜读，问好。

庐州夜

写得真好，有点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