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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召平， 青年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院第二届签约作家，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常务副会长。著有诗集《敏感的生活》《梦见老虎》，散文集《在钟楼左右》《月亮光光》等。作品《金子》曾荣登《北京文学》2009年中国当代文学排行榜。
温暖的中年
——读方冲天诗歌
□马召平
从西安大暑到秋雨漓下，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在断断续续地读着方冲天的诗歌，身心安静也凉爽。这种凉爽，有对往事的回忆，有对一个人的再认识，还有对时间的喟叹。
离开校园二十年了，昔日的同学朋友各奔东西，留过电话，说过誓言，承诺过聚会。但却是慢慢疏远了。如今，多年未曾联系的同学加诗友方冲天突然要出诗集了。七八年时间，近百首诗歌，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全都熬炼在了诗里。他打来电话，嘱咐我提点建议。授人一口，自己得有半斗。我不懂诗歌研究，也不是前辈名家，建议是提不出来的，但是，我愿意将方冲天介绍给我认识的诗人朋友，期待有更多的人分享他诗歌中的美与善。
方冲天真名龙飞，我们有过高中一年的同学缘分。他是城里娃，父亲是大学的中文教授，受到的文化熏陶比我多。我们在高中结识的时候，他已经写诗几年了，写得比我好，比我勤奋。那个年龄，十六七岁，既怀春也钟情，但我们钟情的是诗歌不是漂亮女孩。我们省下父母给的生活费，办油印文学刊物，买价廉的纸烟和白酒。涨红着脸为诗歌和人生理想争执辩论，互不服气。但是两杯烈酒下肚，又都和好如初。我曾想，人生中，酒友加诗友的人不多，龙飞算是一个。但我们还是渐渐疏远了，文学梦在高考的压力下，支离破碎。后来，龙飞上了大学，毕业后做了教师。后来又做了大学图书馆馆员。图书馆是出大人才的地方，适合冥想或者说遐想，博尔赫斯用大半辈子的时间，在图书馆里日夜冥想，成为世界大文豪。
如今，作为图书馆员的龙飞是否有过长时间冥想和煎熬？我不得而知。但事实是，图书馆员的龙飞现在意气奋发地成了诗人方冲天，以诗为旗，写博客，玩论坛，在时下流行的网络上时隐时现，其游刃有余的状态让我羡慕。我也在写诗，但时断时续，锐气明显减弱，写得还是拘谨，和诗人方冲天相比，还是太专注于自己内心。比如方冲天的诗歌题材多样，向度就很开阔：
我今天的情绪琐碎 \ 与当时那把剪刀有关
——《想起一首诗》
老板娘热气腾腾 \ 笑容下毕露着小乳沟
——《麻辣砂锅》
我喜欢猫 \ 像老虎般的猫 \ 喜欢像老虎般的猫 \ 我就无法把所有的猫 \ 关到门外
《我喜欢猫》
在所有的文学题材中，诗歌写作是最见个人性情的。诗可歌、可言志、可解愁、也可作茧疗伤。古往今来，越是纯粹的诗人其诗歌的个性就越是明显，诗歌的透明性和感染力也最强。方冲天的诗歌，就有着这样的明显特点，信手拈来，充满了生活的感悟和意趣。比如：
我是惊慌失措的 \ 影子不是 \ 我悲愤交加的时候 \ 它始终沉默着
——《影子》
收获的季节 \ 风想来就来吧 \ 雨想来就来吧 \ 我们微笑 \ 点着蜡烛 \ 围着火炉唱歌 \ 也相互举杯 \ 饮点红酒
——《平静的日子》
一切文学艺术都源自生活，诗歌更是如此。有诗意的生活更是诗人们的追求。读方冲天的诗歌，其朴实真挚，随遇而安的生活情怀触手可及，令人感慨——
就这样发会呆 \ 多好 \ 望会儿天上的云 \ 多好 \ 远处儿子在放风筝 \ 我搬弄着我的诗句 \ 或沉思 或微笑
——《云》
饭桌上喋喋不休 \倾诉 \渴望的眼神 \ 说大话 撒娇 然后啜泣 \儿子你多像我呀
——《也曾这样过》
做一个平常人平常地生活或许是方冲天本真的追求。在近百首的诗歌作品里，方冲天写给儿子和妻子的诗歌不少，显现出现代生活中难能可贵的幸福与满足——
我们相视微笑你 \一边调侃着我的初恋和 \我发福的肚皮 \一边拉着我的衣袖向 \夕阳下的街心花园走去
——《写给老婆的爱情诗》
不玩心机不耍技巧，在越来越多的诗人靠经验靠噱头靠模仿靠装腔作势写诗的时候，方冲天的诗歌随心所欲，自然天成，就像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我知道他阅读过不少的外国诗歌，也热爱着国内不少现代诗人的诗歌。但他坚持写自己想写的，他没有纠缠在诗艺的炫耀上，他在记录平凡的生活也在表达自己内心的触动和发现。生命、尊严、人格、妻儿、父母、美女、 乞丐。方冲天的写作对象，多是生活中的普通人和普通事，但有着新的表达新的开掘，他就像一个站在合唱团最后排的歌唱者，不为人注意但却唱得很是起劲——
挂不到枝头的 \ 就任由它瑟瑟落下 \ 冥想在这多变却寂寥的天空 \ 是尖刀 \ 就让它默默在暗处雕刻 \是年轮 就让它缓缓在更深处沉积
——《在冬季》
亲爱 你恰好就是深夜发呆的黑猫 \ 我就是被烛火蛊惑的小白鼠
——《诉说》
读方冲天的诗歌，另一个感受最为明显，那就是他的诗歌写作姿态低下，一如他的为人处世。新诗是西方人性解放的产物，中国的新诗也已经历经了百年的修炼。但在当下的文学生态里，诗歌写作的抒情成分越来越少，比喻与意象的修辞遣句也在口语诗歌的浪潮中有所消解。诗歌似乎不再是先锋语言的创造者，似乎成了诗人们见证焦虑生活的大白话，成了讥讽俗世生活的顺口溜。方冲天的诗歌似乎受到这种写作潮流的影响。但他的抒写和叙述不颓废不悲哀，而是平淡冷静，呈现出对生活的内省与启示——
他们说过年了 \ 我没言语 把那声叹息悄悄咽下去了 \ 他们说新年快乐
我也得这么对他们说 这是必须的
《<人到中年> 之一》
宽敞的三室一厅不会经常停电了 \ 今夜的闪电纯属过去在乡下时的幻觉
墙上的全家福尚有笑容 \ 不在人世的那些亲人我儿子基本认得
——《浮生》
作为一个媒体从业者，我一直忧虑地认为：在资讯铺天盖地的当下，全民网络的传播方式会不会改变诗人的语言表述？诗歌写作会不会成为无病呻吟的语言狂欢？传统意义上的诗歌美感会不会被彻底消解？诗歌真正的出路在哪里？读者又是谁？现在，读方冲天的诗歌，我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我看到，经历了生活中是是非非的方冲天，一直在坚持写着属于内心的诗歌，诗歌依然是他精神的滋润品。他没有用诗歌去对抗生活，而是温情地用诗歌记录生活记录感悟,消解内心的愁闷与不快。因为我隐约地知道：这么多年来，生性憨厚甚至有些木讷的诗人方冲天从一个偏远的中学费尽周折回到了城市有了自己温馨的小家庭，但母亲过早地去世。调回大学做了图书馆员，但校园已经不是当年的校园……不能言说的事情太多，方冲天就默不作声地写诗，平衡自己内心的冲突——
这种季节更多的时候是失声 \ 裹紧 再裹紧 \ 喑哑中仍难抵抗长驱直入的 \ 风声雨声和喧嚣声
——《<人到中年>之二》
其实我什么都看见了 \ 把自己看成了盲人
——《不在场的证据》
幸福和痛苦是生活的常态，疼痛也是生活的常态。黎巴嫩大诗人纪伯伦说过，诗歌是从一个笑口和伤口流淌出来的。纵观方冲天的诗歌，平和安静，简短但耐看耐读。他诗歌中所呈现出的思想跳跃和语言的力量需要阅读者慢慢咀嚼，他不动声色却又炙热的写作态度更值得我学习——
我骑在我的名字上 \ 这是一匹并不高大的马 \ 必须不断紧一紧它的辔头
——《自勉》
英籍德语作家卡内蒂在耄耋之年的一篇随笔集中写道：“在他身上一部分变老而另一部分尚未诞生”。方冲天在他的诗中也写到： 老了，天就黑了。日子真是过的很快，我们都已经进入了中年，天黑了，不用怕，会有灯，会有月光，会有虫鸣和轻风在窗前响起。我想，这样的夜晚，诗人方冲天是最为幸福的：孩子在读书，妻子在料理家务，他在无所事事地构思着一首诗歌。这是一个温暖的中年，没有埋怨和争执。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一切又都是崭新的。
“在他身上一部分变老而另一部分尚未诞生”。一个有着感悟和懂得珍惜的人是温暖的。不管是中年还是老年，这种温暖必然会焕发出新的状态来。祝福诗人方冲天，写出好诗，温暖一生。
2012.8.19下午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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