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斗记事三则

红叶无霜

   

  文革“武斗”时期，年幼未学，慒懂无知。祸福无所晓，行为无所忌。其间事遇记忆浅薄，恍然若梦。索无重大，唯琐事二三尚余光景，端尾核实，理之，以为闲叙。
　　
　　*樱桃树
　　
　　邻有樱桃树植于其院。碗口细粗，干曲枝虬，高及屋檐。春开白花，微有粉红，若桃李。蜂舞哼哼生机盎然，途经见状，欣喜陡生。至叶茂，果出，满目珠玑。夜雨来，晨有青果坠地，收集入袋，分之伙伴，以为玩具。有客童窜游至此，四顾无人，斗胆棍击半熟之果，拾而方入其口，妪之喝骂隔窗炸响，旋即鼠奔逃离。损害若重，必被查访，登门诉之罪状，话入人耳含刺，家长恼怒，不免一阵乱棍替树解屈。果熟，玲珑晶莹，采之。妪以碗钵分赠友邻二三，称曰小儿尝鲜云云，回以谢言，均喜。
　　武斗起，生硝烟。屋不能留，闭门锁户，四邻远避。举家借宿大江西岸，隔水东望，枪弹频频，家居地带已成前沿阵地。隔年，枪声零星，战事稍息，江桥始见有人往来。某日，偶遇一旧伴，年长两岁，素有好交。藏子弹壳半袋，捡拾对岸。索之，得数枚，甚喜。逐尾随过桥，奔入家居片区。时已秋，荒草覆径，户空无人迹。弹壳四散，大小各异，俯首疾拾，衣袋满胀，兴奋不已。拐至樱桃树旁，瞥得果熟，烁烁其美香艳欲滴，大喜。低枝摘食即尽，伴持其勇，攀而采之，下抛，兜以衣。少时，枪声哒哒，非远，皆恐慌，沿顺墙根速撤。至归，不敢提。年长成人，与之投合如旧，共话儿时孟浪，其间情节犹新如昨，述之栩栩。友特别解释：机枪扫射，弹入土墙，距身约二米，目睹墙土烟起。顿觉其险，逐不忘记。
　　武斗毕，重归故居。亲见炮坑在道，深儿余；有死者，伏西邻院外，赤血浸地。屋瓦多破碎，漏雨；临路人家窗洞门穿，弹痕历历。樱桃树挺然如故，恰逢繁花如雪，兆吉祥，老少转喜。
　　
　　

    *过桥
　　
　　武斗末，路通，分时段放行。传单自天降，飞机偶鸣。危险无可料，昼入老宅生火煮饭，夜离。某日黄昏，随母提饭过江回宿地，行至桥头，岗楼持枪者阻挡，语已戒严，禁止通行。天渐黑，母再三恳求，不许。即执意前往，步十余，枪者掷炸弹近旁，白烟突突，母拖吾急避。俄而，爆炸声响，吾惊恐大哭不已。母竖目直指其面，高声怒骂，亦斥，亦理、亦泣。手无寸铁，孤立无援，不惧。良久，枪者垂首。得去。
　　夜幕降，父担水未归。母忧，沿途寻觅，吾缀其后。行至路灯处，见人拥成墙，水桶旁立。有持枪者拽父衣，争执推搡。母问缘由：父挑水过往，新见大字报，观停。值勤者路此，睹大字报残缺，武断父为，欲抓捕之。其人乃同院邻居，两家素有好交，且有恩与之。新任民兵副队长，逐六亲不认，狗看人低。母大怒，声嘶理辩，不通。逐拼身夺父以脱，言以己命相抵；喝令开枪射杀，副队长犹豫，众皆声讨谴责，其人语哑，羞愧独去。
　　武斗始，父曾任民兵队长。首日，携枪回。母见，不许。语：不害于人；不当炮灰。劝无效，即寻之领导置儿幼于其家，申请上级替父养育，旋归。不日，父职解，弹交械退。免祸得益。
　　母目不识丁，明事非，懂大义。凛凛然无所畏；滔滔然有刀语。此真智慧、真文化、真勇敢。吾不及也。
　　
　　

    *小猪
　　
　　家购新猪，尺余。皮毛光亮，耳甚聪。呼之即来，步捷声欢，乐之。饲养三月，举家避难去，遗之于圈。隔时归，赐食满槽，如此再三。道路封锁，月不能抵，度其饥而亡毙，叹息。一日，闻猪有声于门，甚熟。母断言家猪，均疑而不信，启门辩查，果如所判。莫不惊喜称奇，奉若神遣。复饲。逢年关愁苦无度，父屠之，母泪。
　　人言猪性蠢笨，浅理。家猪遥来，跨江桥，识巷径，辩主于客宿门地，实独有其灵能绝技，人莫知也。此据。

周章

童年时我在研究所，倒没有发生这类武斗。

稍长回武汉，那时已经是1975年底，夜晚街道上经常有枪声。仔细回想，文革时的武斗还是很普遍的现象。

周章

第三则小猪，最令人惊奇，如狗一样能找到主人，真得为它点赞！

红叶无霜

周章 发表于 2022-4-24 11:24
童年时我在研究所，倒没有发生这类武斗。

稍长回武汉，那时已经是1975年底，夜晚街道上经常有枪声。仔细回 ...

估计各地都是如此，武斗结束后，有些人（命案）也被清算了。

红叶无霜

周章 发表于 2022-4-24 11:25
第三则小猪，最令人惊奇，如狗一样能找到主人，真得为它点赞！

都是写事。感谢分享。坛子里写诗的多，写文章的少，普遍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