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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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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9 04: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科幻小说《四季无垠》夏神


台上这位金发碧眼的中年女性带着微笑,她伸手向在座的各方来宾致意。
  她坐在台下的第一排,此时的视线正与台上的这位女代表相撞。在这一秒的四目相对下,这个年轻的黑发女孩并没有回应这位金发夫人热情的眼神与微笑,而是略显慵懒的翻了一下白眼。
  一瞬间的尴尬并没有打断这位夫人的微笑,她继续望向代表其他国家的记者,换来的果然是笑容与点头。
  女孩儿摘掉了塞在耳朵里的翻译耳机,将它放在双腿前的笔记本上。冗长的开场词让她无聊得低着头转起手里的中性笔。
  会场突然充满了铺天盖地的掌声,就算那个金发夫人鞠躬走下台,掌声还一直持续着……
  但她始终没有抬起头,只是呆呆的盯着空白的笔记本,手里转动着笔。
  这时,她的余光穿过了笔记本跟自己的右手中的笔,一双黑色的皮鞋踏过地毯,从她身边经过径直向台上走去。她目光上移看清了他的背影,棕色的裤子上是一件深蓝色的毛衣,头发还有一些翘起,他的样子跟这个现场格格不入。她猜,这个男人在接到这个学术讨论会议前的几个小时可能还埋头在实验室,他的白大褂没准刚脱下来,就扔在车的后座。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炙热起来,对比刚才那位夫人热情的眼神来说,她的更多的是期待,她的确很期待这个男人在今晚会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当然,此时很多在线学术权威也好奇她会问出怎样的问题。
  当他伫立在台上的那一刻,整个会场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中,他低着头戴起了挂在讲座旁的实时翻译耳机,耳机触碰到他的眼镜腿,通过他胸前的麦克风发出“砰”的声音。
  “晚上好,我是来自北京生物研究所的刘清越。”当他说完这句话,闪光灯络绎不绝地打在他身上,“咔嚓”声多得连在一起。接下来,每当他吐出一个字,闪光灯就会闪十几下。
  “本次学术讨论的内容是对于我在2030年所提出的《记忆数据化植入海马体研究》,此次研究我认为对未来的生物神经研究有着无穷的推动力,对于此次会议的讨论,我希望能够给全世界生物神经技术研究带来些许帮助。”
  这时,台下第三排最左边的一位褐色头发的女记者站起身,她率先向刘清越发出提问。
  “刘先生,你好。我是代表英国媒体向你发出提问。”
  刘清越低头认真的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实时翻译,然后微笑着抬起头伸手示意。
  “在您发表论文的两周后,英国剑桥生物学博士加布里尔.布朗先生评价为《AI与生物神经学的融合进程》,你是否同意这是人工智能与生物学的结合?”
  过了大概十秒钟,他笑了一下回答:“我完全不同意布朗先生的观点。不过,我相信未来两者是可以做到融合的,但是现阶段来看不太现实,他的观点无意的捧杀了我。目前我的研究还只是单方面的针对生物神经学,至于EMC生物芯片也完全用于生物神经领域。我不关心怎么让未来的机器人拥有情感,我只关心我的妻子跟数以万计的植物人能否顺利醒来。”
  “你这项研究违背了宗教感与人道主义!”所有人的目光闻声望去,是坐在旁听席位,也就是布朗先生本人。
  布朗用手梳理了一下他斑白的头发站起身说:“记忆数据化提取并植入给猴子,甚至对人体进行了实验,这违背了人类的宗教感跟人道,实在荒谬!”
  也许是翻译在尴尬的进行,刘清越低着头仔细听了一分钟。
  他缓缓抬起头回答:“我曾经,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我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开始相信神明的存在。纵观古今,人类的科技进步几乎都是在宗教的扶持或者打压的过程中突破的,而且说到宗教感,我想不管是圣经还是古兰经里都没有关于对亡者记忆保留的禁令,更没有什么唤醒植物人的禁令,我认为上帝更希望我去唤醒那些沉睡已久的人,上帝也会宽恕我给猴子跟我给我的妻子植入一些不存在的记忆,毕竟我仅仅是为了有效的刺激海马体,防止记忆丧失。至于记忆提取,也是希望在未来的生物神经学能够用到。”
  布朗一言不发,一把扯下胸前的领带,一屁股坐了下去。即便是这样的回答,会场里依旧没有掌声,因为全世界都在担心刘清越可能是对的。
  此时,她高举起手臂。
  “刘先生,您好。此次提问我是代表中方媒体发起的。”
  刘清越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实时翻译耳机说:“翻译器会不会把你的问题给我翻译成英语?”会场终于有了一点儿笑声。
  “出于我的课题,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您的研究无异于打开了生物学的潘多拉魔盒,您对这项技术在未来是否抱有可持续发展的信心?”
  “我想讲一个故事。有一次我们的研究团队前往中国西藏采集生物样本,我们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跟当地牧民的关系也很好。有一天,一个叫仁青的藏族孩子哭着跑来告诉我,他放牧的羊群和其他当地牧民的羊群混在一起了。羊这种动物的确很合群,我们采集团队四十个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帮仁青区分开两拨羊。后来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再出现,我们就给每只羊的身上涂了大片的颜料,但结果却是平时合群的羊跟其他牧民没有涂料的羊打了起来。后来我们不得已把它们再刷白。”
  “那通过这个故事您想表达什么呢?”
  “人类的任何突破都是两面性的,我们只是为了羊群的区分,却发动了羊群内部的斗争,必须把所有羊涂上颜料,像核武器一样,虽说极度危险但换来的是各国的威慑与和平。只不过我们谁都不敢保证这种和平能有多长久,但我们仍要抱有希望的步入未来跟未知,尽可能消除异己的心理,防止战争这种愚蠢的行为发生。就像爱因斯坦说的那样,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人们会使用什么武器,我只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人们一定会使用棍子跟石头。也许我们就应该任由羊群随意合群,可当我们已经有了给羊群染色区分的方法,便一发不可收拾,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因为我们没有前车之鉴,所以没法行后车之师。”短暂的安静后,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长达两分钟的掌声平息后,台下的她继续道:“刚才您的回答非常精彩,我的第二个问题,也算是我个人最想问的。问题是:如果您的妻子顺利苏醒,第一时刻您会对她说什么?”
  刘清越的微笑突然显得有些吃力,他扶着讲桌低下了头。

    每天对你说一次早安
    假如我能活到八十岁
    大概能说一万七千次


  “一万七千次。”林青青喃喃自语着,会场顶巨大的水晶灯渐渐熄灭了,但整个屋子的光线并没有暗下来,反而更亮,因为四周的墙壁白得反光,刚才掌声雷动的会场只剩下林青青一人。
  “做的不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她身后走来拍手称赞,他的手背满是皱纹,青色的血管突显得很清晰“耶鲁大学的生物神经学院士跟牛津大学的社会学教授都给你了A+打分!”。
  “教授,能不能帮我把晚上十点的访谈推掉,我有点累了。”林青青并没有高兴起来。
  老人背过手,点了点头,缓慢转身要走。
  “真实历史的刘清越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吧。”她感觉胸口有些闷。
  老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林青青充满失望的背影。
  “《信息时代至元宇宙演变史》”
  林青青像是死灰复燃般转身望向教授,“刘清越时代?”
  “是我根据刘清越后来的记忆数据编写的课程,文件加密的,密码就是lqy17000。”
  “为什么会加密?为什么任何历史教材都只是AI模拟刘清越当时的发言?”
  老人仰头望着苍白的天花板说: “历史而已,人们害怕先驱比他们更充满爱。”说完转身离开。
  “也许这就是您将自己塑形为老者的原因之一吧。”她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

刘清越历史教材的前言:

     我出生在中国元宇宙时代。听我父母说,他们年轻时还在用5G网络与实体计算机,肆意着新冠状、艾滋、奥密克戎等等,那时候尽管病毒肆虐,南非还有五千多万人,全世界还有近七十亿人口。
  对比我生活时代的人口数量,这真的令人惊愕。短短三十年时间,全世界人口总和锐减了近二十亿。战争与病毒还是击垮了南非,这个人类的“摇篮”,全人类的起点被病毒彻底轰塌,那时候南非人口已经不足六百万人,而整个非洲从十二亿人口锐减到七亿人。

  人口锐减的主要原因还不止是病毒的肆虐跟战乱,全世界的生育率在逐年呈现断崖式下降,就论我们中国来说,平均每年婴儿出生的数量少了三百万。等我二十岁的时候,全世界只有不到五十亿人口,而我们的“摇篮”南非,人口仍在锐减,我想再过不到七十年,那里几乎没有原著人口了。

  全世界已经沦入了“少子化陷阱”,零到十四岁人口数量只有百分之十,根据人类人口研究来说,当人类沦入这个陷阱,几乎没办法再爬起来,数十个国家每年的人口死亡量远超人口出生量。人类萧条的原因除了病毒与战争,最大原因就是世界各国无声联合起来,一起“丁克”。那时候我们被称为世界上的“最后两代人类”,对此我们人类找出了很多问题,却无法根本的解决问题,人类在“少子化陷阱”里越陷越深…

  二十年后,他在被关押在一辆迷彩装甲车里。它飞驰在早已荒无人烟的南非荒漠,而目的地是一处庞大的军事基地。
  他想方设法改变这片土地,换来的只有人类对他宣判的罪行,走私铀矿是为了核能源,核能源为了向核聚变延伸,核聚变能让整个世界永远枝繁叶茂,而这片土地,这个人类迈出第一步的地方最该生长出第一棵绿芽。如今什么都没有,只有漫天黄沙,黄沙就是一片大海,当海啸将近,人们不会面对,只会把快造好的帆船砸碎。人们宁可每人拆下一块船板用来当自己的墓碑,也不会一起修好它,选择一个孩子乘着它逃离。
  装甲车打开车门,他光着脚迈出,踩在滚烫的土地,刺眼的阳光让他的脚镣闪闪发光,他甚至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从脚底飘上来,这像是四十年多前,南非作为奥运会主办方,当时体育场馆的味道,一股劣质塑胶跑道在阳光下暴晒的味道。
  那座基地像是沙子中埋了一块长方形的积木,而此时常任理事国的各方代表议员已经在那块“积木”里对他候审已久,旁听的记者数不胜数,他已经准备好被千百双“蓝眼睛”包围。
  那扇两百平米厚重的大门缓缓升起,没发出一点声音,十万平方米的会场,像是一座巨大的剧院,几千名“观众”围坐在旁,给他让出了一条二十米宽的走廊,又抬头望着二楼旁听席位,他们也围坐在上面,他能听到身后押送步兵的脚步和缓缓换上的铁门,现场亮得像外面的阳光,亮得盖住了他们发着蓝光的眼睛,亮得试图让他的尊严在这宽阔的平地上无所遁形,他望着那个铁笼般的“被告席”,那里竟是一片昏暗的阴影,只有头顶的一束聚光打在那个“铁笼”里的木板凳上。
  “科尔.安吉,因私藏核能源、威胁自然生态环境、发表反人类舆论、走私大量能源(铀能源)。联合国会各国代表将对你的罪行进行审判!”声音响彻会场,他是法官,穿着跟宣扬的样子却像个神父,没有圣经跟十字架,只有俊俏的面庞跟深蓝色的眼睛,也许他是打开了“记录。”
  “所谓反人类舆论,不过是我将刘清越海马体数据与仿生ai进行融合编辑,那是刘清越主观意识想表达的罢了。”科尔.安吉坐在那个“铁笼”中,他没有抬头看一眼法官,会场顶的灯光将他雪白的头发照得发亮。
  “各国学术结论是你对“刘清越历史”进行AI改写的结果,对于这种煽动性做法你是否认罪?”法官用他的指关节敲了几下桌面上厚厚的文件,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们也岂不是人工智能而已。”他抬头望着法官,光照在他黝黑的面庞上,会场上下传来细细碎碎的交头接耳声。
  他读得懂法官的表情,漠然。那是代表着“人道”,他的所有辩驳只会让他的表情更“人道”,是困兽之斗。
  “如果刘清越所说的“人类永生计划为覆灭开端言论”是我主观的一面之词,那现在用AI法官对我进行审讯则完全可以替代您的位置。当初提取刘清越海马体意识进行AI编辑的所有流程都是合法合规的。”他看到那副“人道”的表情难以察觉地眯了一下眼睛,他伸手示意,让法官听他讲完。“林青青对刘清越模拟访谈这一课题,刘清越的教材数据图像才是真正的AI数据编辑意识。“一万七千次晚安”。怎么可能一瞬间算得出,那个教材不过是大家对于林青青的期待,期待这个真正的“人类”对于我们这群纳米人的看法而已,大家怕林青青对我们有隔阂感,更怕我们“造物主”刘清越对我们的疑虑。”
  会场讨论的声音变成了大声的惊呼与哗然。
  “肃静!”法官用力拍打桌面,瞬间皱着眉头怒目圆睁,“科尔.安吉现在对罪行进行简单陈述。”
  会场渐渐安静, “我是有罪。”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铮亮的脚镣,“核能主要原料:铀矿。主要在海水中提取,南非是一片荒漠,我只能买进。走私与反人类罪行纯属子虚乌有,我只是为了让这片荒漠能够成为人类富饶的发源地,这里的原著人口已不足五百万,只有这里最适合投入庞大的工程,待核聚变技术成熟,这里会成为世界的中心,经济都会向这里靠拢,人类可以在这开展出最大的工业基地,至于破坏生态环境。”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里是最配不上“生态环境”这四个字的荒土,我只是想让它能够长出“嫩芽”,当全世界经济靠拢在这里,就像是一百多万年前的部落聚在一起,升起了篝火。”他伸出双手死死抓住笼子的栏杆,低头颤抖着,“我是有罪,我认罪。我不该对现在的世界抱有幻想,我们不老不死的身躯换来的只有坐吃山空,人们像是发现了一辆能行驶很久的卡车,卡车燃料:食物、水、空气、疼痛,这些我们需要的东西都是我们改装上去的,只为了更像“人”,没有意义,我只是想给卡车盖一座取之不尽的“加油站”,可“加油站”怎么能有罪呢?当我们丢掉了“传承”,为什么不该向无限进发?”
  法官深蓝的眸子像水一样波动起来,“避重就轻。”他双手扶着下巴,蓝色的光冷冷的照在他身上,“不管是引力、磁力、还是惯性,可控核聚变的难度是常识。”
  他紧紧攥着栏杆的双手无力的垂下。
  “科尔.安吉教授,你实验室的材料都是关于重力加速以及大量核裂变资料的,指控你是恐怖分子的证据是完全准确的。”法官低头一只手扶着下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面前的文件,“你不过是想发动核战争。”全场惊叹的目光同时打在那处聚光灯下。
  “真的准确么。”他歪着头看着他,然后大笑,他这辈子没笑得如此大声,整个基地都回荡着爽朗的大笑声。“我认罪,我早认罪了,我也思考过对自己量刑。”他身体向后仰着,将脚底抵住栏杆,让凳子的两条腿平衡住。“看到我的脚底了吗,刚才外面的地面有六十度呢,我甚至闻到我脚底的皮肤烫出了塑料味儿。”
  “你想说什么?”法官望了望会场二层的旁听席位。
  “如果我确实做出反人类的举动,早被绞死了。你们如果真的知道怎样处决我,也不会大费周折的把我押送到这儿了。”他蹬在栏杆上的双脚踩在地上,凳子“咔”的一声摆正,  “我的生命是无限的,处决我违背“人道”,况且死刑在全世界都废除了八十多年,就算把我关起来,关多久呢?自纳米革命以来,医疗、法律、人文都在革命,你们对我判决的过程不过是在给那些真正的“反人类”群体做典范,好一手杀了鸡给猴子看呐!你们怕的是真有疯子会按下核按钮,而我怕的是全人类有了不死的身心,却不敢真正踏出地球。”
  “当宽恕变得广阔无垠,那宽恕必会消失殆尽。”他重重拍了拍桌子,大声道:“科尔.安吉,你真的认为现在的世界已经宽容到不能给你量刑了么!”
  “我说了,如果我真的罪该万死的话我也不会坐在这儿了。”他对着法官竖起中指,“我不过是动了个别霸权主义的蛋糕,核裂变数据如果能作为核爆世界的证据,那该死的人也太多了。”他用手掌拍了拍栏杆,“要点是“重力加速度”,可控核聚变确实不现实,比起在地球上造出一个庞大的引力场倒不如用核裂变实施星际航行实际。足够大的质量加上核裂变带来的足够加速,再加上太空极小的摩擦力,我想也许能达到光速的千分之一。既然都认为我有罪,那就由我去吧,记得重新改造我的身体,减去不必要的水和食物,加上更多的燃料。”
  会场二楼的蓝色目光一个接一个熄灭,他们露出黑色的瞳孔,俯视着他。他们站起身,有节奏的跺着地面并左右移动,整个会场都振动着低沉的踏步声,他们都张开一只手掌,手背抵在额头上,齐声发出“黑呼黑呼”声,用另一只手俯身拍着自己的大腿,沉闷的响着。科尔.安吉站起身茫然地望向二层,他想起了那是什么声音,应该是手掌拍在大腿皮肤上的那种响亮的声音,那“嘿呼黑呼”的口号里应该掺杂着模仿鸟兽跟猿猴啼鸣的口哨与尖叫,那抵在额头的五根手指应该是猎鹰跟秃鹫的羽毛做成的羽冠,那贴身的黑色西装应该是松垮的兽皮,露出黑亮的肌肤。
  “我无罪。”他含着泪。


子非鱼

  在望不到边的南非荒漠的中央,它的外形像是一辆二战时期破旧的军用卡车,一辆没有轮子却被立起来的巨大卡车,灰暗的外衣像是生满了铁锈,底座每一根助推器的大小不亚于中国上海的东方明珠塔,足足八根!它的身体是上万吨的钛合金、不锈钢、碳硅合金跟铅,它直插云霄,即便是飞得最高的鸟儿也无法窥探它的真容,上端的舱室却只有真正的卡车那么大,顶端巨大的碳硅合金钻头上没有像天线那样的东西,往往载人飞船都会有,而它没有。那是防止意外使宇航员躲避危险的逃逸塔,而他不用逃逸。
  这是一程单程票,也是人类对于宇宙最后好奇的总和,没有人会再仰望星空了。是联合国会斥巨资为他打造的人类历史上最大最昂贵的牢笼,那是四千万枚比特币,是整个亚洲三年GDP的总和。但全人类都希望它能够下一秒就冲出去,趁着人类还没有后悔。它将带走大量威慑了人类三个多世纪的核武器,没人清楚它带走的是不是下一次战争,除此之外,卡车头外形般的后面是巨大的存储室,里面保存着479EG的人类历史文献、十万多种植物种子、以及八万多种画作、雕塑、书法、陶瓷等人文作品。
  近万枚核导弹的燃料终将它推入太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核裂变飞船跟它的外形在南非荒漠上,化为有史以来最令人震撼的暴力美学。
  没有冗长的倒计时广播声,整个大地都在撼动。这是人类文明第一次带来的大地震。龟裂的土地被耀眼蓝色光芒劈开了一道峡谷,全世界都在默默观摩着对这位一百二十岁纳米人的处刑,全人类惊愕的高呼声被巨大的引擎轰鸣淹没。
  它以每秒十三公里的速度被推离地面,干燥的空气让它看起来像是被扭曲了一般,等它距离地球一万公里时,它底端储存的核能将依次裂变,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巨大爆破,即使在地球上,也能看到它在天边一次又一次的散发出光晕。
  依次爆炸带来的猛推让它在太空的航速只增不减,这不禁让人们想起了两个世纪前的一个科幻作家所畅想出的“阶梯计划。”人类确实做出了那个大胆的阶梯,而他注定要戴上脚镣,一步步登上,去寻找宇宙中的神明。
  他望着面前飞速划过的流星,等待舱室里的广播传来声音。
  “科尔.安吉,现在我代表人类宣布,对于你的罪行,处刑结束。您已无罪。”
  “谢谢,这个监狱最终会加速到多少?”他打开将他固定在椅子上的安全带,身体慢慢飘浮起来。
  “会到光速的百分之一。”广播那边的声音没带一丝感情。
  他头抵着舱室的窗户,望着星空,痴迷得喃喃自语:“光速的百分之一,够了够了…两百个小时后我将到达水星,再过一百多个小时后,我将看到金星,再过…”
  “谢谢您,为人类做出的贡献。”
  “不用谢孩子,是你们给我了不老的身体与意志。”
  “对不起,科尔.安吉教授…”广播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咽,“您还有什么话要对地…对故乡的人说么?”
  “不要自责孩子,这不是人类对我的处罚,我觉得是一种奖赏。”他将双手贴在窗户上,痴痴的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声音变得细若游丝:“天空将属于我,我把大地还给你们。”
  他想起两个世纪前那个中国科幻作家说过的话。

  “生命从海洋登上陆地是地球生物进化的一个里程碑,但那些上岸的鱼再也不是鱼了;同样,真正进入太空的人,再也不是人了。”

    飞船在飞出大气层的一周后,依次核裂变爆破推进使这艘“太空监狱”加速接近到了光速百分之一,科尔.安吉就浸泡在舱室内的一架小型生态舱里,里面注满了“缓冲液”,纳米人的仿生皮肤具有光电效应,通过光线在体内产生生物电,因此他不需要呼吸和睡眠,茫茫黑夜让他想象出困意,只是想象出来的。他想闭着眼,像一百年前还是普通人类的自己那样,因为他已经无所事事的航行了大概一周时间。
  柯博伊带的行星像扬起的沙粒,一颗颗定格在空中,而这艘“空中监狱”早就穿过了这把“沙粒”,但科尔.安吉没有看到那些空中金灿灿紧挨着的“沙粒”,只是一片漆黑,无尽的漆黑让他无所事事。对宇宙来说,无数颗行星就像沙子一样紧密,但对科尔.安吉来说,它们遥不可及,这些行星彼此的间距大得留出无限黑暗,他纵使航行千百年,也撞不上任何一颗。这就是为什么宇宙明明什么都拥有,却仍被称作“太空”。
  他望着生态舱里的时钟,它的秒针每跳跃一次,地球上的秒针就跳两次,再过几十年,地球差不多也过去百年,那个叫青青的中国女孩应该也见到他的“梦中情人”了。说来也是可笑,人类有了改造基因,纳米革命的技术,却对张子衿的重生计划举棋不定。都担心啊,担心张子衿的复活工程会改变世界,担心他们所谓的“人道”在张子衿这个真正的人类面前显得荒谬。那个隐秘的计划一推再推,无非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除了林青青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无非是怕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去“隔离”其他四十亿人。要是张子衿醒来看到所有人都是会眼睛变蓝的物种该作何感想,肯定以为像老电影《机械公敌》一样“AI革命”,一想到这儿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突然他发现自己的脸无比僵硬,他就那样笑着,眼神却没有任何不自在,因为他的眼睛也无法转动,他呆呆望着窗外的黑暗无法动弹,现在能动的只有他的思维。想必他成功了,他真的进入了“梦乡”,可是这分明是梦魇,他只能死死盯着黑暗的太空。
  面前的黑暗让他感觉比刚才更黑,黑得反光,像是一块巨大光滑的漆黑大理石板立在了他面前,他在上面仿佛看到了一颗细小的尘埃,那颗比针尖还小的点在这没有任何参照物的背景上格外显眼,黑暗的背景让它看起来在隐隐泛着光芒。他似乎看到这个点在慢慢自动,它在这个黑面上缓慢向左翻转!它比刚才略微大了一点儿,但也只是变得跟针尖一样大,他抓狂般地盯着缓缓翻转的光点,那个漆黑的背景完全横过来对着他的眉间,一条黑线,宇宙中,这艘飞船中,竟然凭空挂着一条黑线,此时就立在他眉间,而它的背面还藏着另一颗光点!那颗新的光点泛着蓝光,而刚才那个光点放着淡黄的光,它们对称着,两个光点同时越来越亮,也显得越来越大,刚才针尖大小的两个光点膨胀成了两颗乒乓球大小。
  突然他们相对弹开,缓缓脱离这根“黑线”表面,完全对称地画出了弧度,它们在空中留下细长的尾迹,尾迹死死定在空中一动不动,跟这两颗“乒乓球”一样明亮,蓝色光跟黄色光就这样在空中生生的画出一个圆,当它俩在圆底部尽头相撞的时候,迸射出一串火花,黄色那一面只有黄色火花,蓝色那面只有蓝色,火花又形成了更多光点,飞离“黑线”表面,飞离附近的圆形,像流星雨一样划出弧度,但依旧是在另一片“空地”模仿刚才的两个点,一个接一个的圆,一次接一次的火花然后又是一个接一个大小不等的圆,它们像是在给科尔.安吉透露着庞大的信息。
  他不相信这是梦,这一定不是梦,纳米人不会睡眠,也不会做梦,他不断提醒自己这不是梦境。短短几分钟,最初的两颗光点画出了无数个黄蓝相间的圆,会发光的大大小小不一样的圆。
  “我的上帝啊,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啊。”他在心中喃喃着。
  神在他面前不停“画圈”,他仿佛能看一串串的数字,3.1415926535897……是圆周率,他看到了小数点后的数字多到上千位,他甚至能一眼算出每颗圆的面积,直觉告诉他,那些圆的面积单位大得惊人,他注意到那些火花开始了没有规律的溅射,开始三维拓展,有的蓝色火花“越界”到黄色那边,像蚊香一样,旋转起来,把那些附近大大小小的圆挨个吸引过来,那些圆的间距也被扯大,有些被扯成椭圆形,而离它最近的则被吞噬进去,把蓝色那半边也扯进漩涡,然后消失不见。
  他突然意识到,他不可能一眼算出这么多圆的面积,他依旧露着一排洁白的牙,但他却从来没有这么崩溃想哭过。他想:每颗黄点的运动模式就是我们看到的万千行星,它们的运动不是完全根据引力,而是蓝色光点给的“力”。牛顿三大定律之所以是我们的铁律是因为我们看不到那些“蓝色光点”,开普勒才是对的,宇宙的终极是几何学!我们只不过是在这张“纸”的黄色光点那面,那些蓝点就是“暗物质”,当它们“越界”来到纸的正面,会吞噬掉周边的一切黄色光,当吸收到一个“圆”的能量总和,它也会存在质量,然后达到平衡,消失在我们的宇宙,不能直接观测的黑洞原因就是它来自“纸”的背面,就算“越界”它也绝对“忠诚”那个世界的法则,永远遵守,而宇宙行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并不是宇宙在膨胀,宇宙生来就是无限的二维面。相反宇宙在坍缩,不断出现的蓝色黑洞,不断吸引着周边,使得我们可观测的行星间距在不断扩大,从而导致宇宙在膨胀的误判,也许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就是太阳系,不,可能是银河系,不!甚至可能是我们目前可观测到的宇宙!但这一切不可能坍缩回一片虚无,他们就像圆周率一样,无穷无尽的在产生新的世界,那些太“年迈”的最终会被跳过来的暗物质引爆或吞噬。
  科尔.安吉回过神来,慢慢收起笑容,他望着那个时钟,过去了十分钟,他长叹一口气道:“已经过去一百五十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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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读老师佳作。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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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在他面前不停“画圈”,他仿佛能看一串串的数字,3.1415926535897……是圆周率,他看到了小数点后的数字多到上千位,他甚至能一眼算出每颗圆的面积,直觉告诉他,那些圆的面积单位大得惊人,他注意到那些火花开始了没有规律的溅射,开始三维拓展,有的蓝色火花“越界”到黄色那边,像蚊香一样,旋转起来,把那些附近大大小小的圆挨个吸引过来,那些圆的间距也被扯大,有些被扯成椭圆形,而离它最近的则被吞噬进去,把蓝色那半边也扯进漩涡,然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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