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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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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1 18: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陈詠 于 2024-4-1 18:01 编辑

猫猫

(一)

      他被小区里的那些个野猫们搞得头都要炸了。那个星期六,一大早,他们夫妻两个开车从市区回到这个位于市郊的房子,他习惯先里里外外、楼上楼下检查一遍。底楼东面室外敞廊的防腐木地板上,他一眼看见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猫脚印,粘着泥土,四周是凌乱的黄色、暗红色的树叶。那些脚印有大有小,有的粘土多、有的粘土少,至少是两、三个猫猫留下的印迹。他记起,星期二白天下过一场不小的雨,有屋顶的敞廊成了猫猫们躲雨的世外桃源了。

      他对妻叫:琳,你快来看一下。琳正准备去院子里修剪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平时无暇打理,那些花花草草总不那么茂盛,有点蔫蔫的。

      琳看了那堆猫脚印,笑了,说:好啊,猫猫在这里开会啊!他听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他拿了把塑料扫帚,把防腐木地板上的落叶扫拢,再扫入塑料簸箕,然后倒进放在院子角落的那个带盖的塑料大垃圾桶,一共装了三簸箕才把防腐木地板扫干净。房子前后的樟树和栾树都长高了,已经高过两层楼。他们的房子是四联排的东边套,院子的形状是手枪型的,院子边界的西、南、东面三条长边和北面的一条短边,以冬青与院子外分割。他们刚买下这房子时,冬青才齐胸高,现在已经远远高过人头了,那时樟树和栾树也是刚种下的碗口粗小树。时值初春,樟树和冬青新叶绽出,老叶纷纷坠落,风一吹,遍地都是。

      扫完防腐木地板上的树叶,他又左手提着一个塑料拖把桶,右手拎着拖把,下到院子东北角的水龙头边,塑料桶内灌水,拖把再伸入桶里打湿,提起、绞干,然后握着拖把,上三级台阶,用拖把拖擦敞廊的防腐木地板。拖完一遍,又去洗干净拖把,再拖擦一遍,原先那堆触目的猫脚印总算消失殆尽。

      拖擦干净的防腐木地板,还未完全干透,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光亮。他看了两眼,有那么一点成就感。

      接下来就是扫院子里的落叶,每个周末过来,都是重复同样的步骤。院子的西北角,他们挖了一个葫芦形的水池,里面养锦鲤鱼,水池紧靠房子底楼南面的小露台,站在露台上倚着南面的铁栏杆,可以看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锦鲤。水池上漂浮着的落叶要捞去,水池要放掉一半水,再注入一半清水。这也是院子打扫的一项内容。院子中间是一块长方形的草坪,周围三边铺石板,石板外侧种了一些树、竹子和开花的植物。

      院子差不多快打扫好的时候,琳的活也接近完成,她双手戴着棉纱手套,举起握着修枝剪刀的右手,对他说:等会你把敞廊里的桌椅擦一下,我去做午饭,午饭在外面吃。他说好的。琳又补充了一句:现在的季节,坐在外面正好。

      他把最后一簸箕树叶倒入大垃圾桶,垃圾桶内套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袋子的上沿翻出垃圾桶口,垃圾袋内树叶已经快装满了,下次来再扫一次院子,就要扎袋放到院子后门口,让物业来收走了。他把扫院子用的竹枝竹叶扎的大扫把和大铁皮簸箕一起,放入敞廊南端外的那片小竹林后面,再走几步,上三级台阶到了敞廊内。他感觉背部有点出汗了,便拉开了工作服的拉链。

      敞廊南端放着一张黑色仿藤编扎的方桌,桌面是一块黑色钢化玻璃,桌子四边围着四个同样是黑色仿藤编扎的扶手椅。坐在这里,透过扶疏的小竹林,可以隐约看见院子的景色。他拿了一块湿抹布,先擦桌子,一周的风吹雨打,桌子上薄薄的一层灰,还有不少水滴的痕迹。擦完桌子,洗一下抹布,再擦面南的椅子,一把擦下去,忽然闻到一股膻味,低头一看,椅面上一大滩液体痕迹,已干,再一闻,膻味就是从这摊东西里冒出来的。他明白了,气不打一处来,赶忙检查其他三把椅子,面北的那把椅子也是同样情况。

      他冲着还在院子里东剪剪、西剪剪的琳叫道:快来、快来,快来看,这些死猫真是害人!琳两手戴着棉纱手套、右手握着修枝剪刀,匆匆地跑了过来,看了也傻眼了。她心态好,转而自嘲到:我们不在时,这儿是猫天下啊,哈哈。

      他苦笑道:你还说午饭在这儿吃,猫猫叫你回屋里吃。说罢,他走下敞廊,将连着水枪的塑胶软管的另一头卡到水龙头上,打开水龙头,然后拉着拖了软管的水枪走上敞廊,来到仿藤桌椅边,一个椅子、一个椅子地挨个冲洗。这是计划外增加的工作量。

      一晃又是一周过去。同样的时间点,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流程,只是日期不同,月份牌上的数字加了“七”。这次又出现了令他光火的新的事件。他在打捞鱼池上漂浮的落叶时,突然发现鱼池周围有一块毛石上,散布着一片一片的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毛石下方的草地上,也散布着一些鱼鳞。他叫琳来看,琳看了,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难怪,我总觉得鱼池里的鱼一次比一次少,我买的鱼,我知道数量,我还以为有些鱼躲在池底不游上来,看来是成了盘中餐了。他听了无语,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站在鱼池边看了好一会后,他才转过身来,眼前是那块稀稀拉拉的草地,夹杂着一片一片干裂的泥土。原先以为种草最容易,所以当时整个院子都铺了草皮,没想到还很难伺候,后来只留下这当中一块,其余的铺上石板了事。种草干了不行、太湿也不行,特别是遇到大夏天,像他这样一个星期中只能周末浇一、两次水怎么可能长得好呢。他叹了口气。

      突然他发现前面靠近石板路的草地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心里有点数了,过去一看,果然是几条短短的猫屎,已经有点干硬了。他又叫琳,琳正在修剪种植箱里的月季,有点不耐烦地说:不看了,看了也是一包气。他拿起竹扫把,把几条东西扫进铁皮簸箕,倒入大垃圾桶,嘴里嘟囔了几句:吃在这里,还拉在这里。

      春天的脚步越走越快,天气一天比一天暖,等到他们下周再来时,院子里已经有新的花朵开出,粉红的、淡黄的、浅紫的,令人心情大好。每到这时,他就觉得平时每周一次的劳作没有白费,还是值得的。琳还在院子里修修剪剪、浇水施肥,他的活已经干完了,于是褪下棉纱手套,用手左右上下拍打工作衣裤,拍掉些粘上的泥土灰尘,跨步走上敞廊,拉开通往底楼房间的玻璃门,准备进去喝口水休息一会。这时他听见几声很纤细、轻微的猫叫声,喵喵。他停下脚步,凝神细听,过了一会,又喵喵了几下。他察觉出叫声是从紧挨敞廊北端的室外热水器的遮雨棚那儿发出来的。

      他走过去想看个究竟。遮雨棚实际就是在热水器四边竖了四根防腐木柱子,上方由若干块防腐木板交叠成一个略带倾角的顶棚,下方四面用防腐木板围成半高,板与板之间留有一指宽的间隙,三面固定,一面可以打开。他探头往遮雨棚里看,只见地上两只小黄奶猫正蜷缩在一起,时不时地喵喵几下。他一愣,哪来的小奶猫?老猫呢?他转身往两边看,右前方的麦冬堆里,一只体型肥壮的黄猫正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凶巴巴地注视着他。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转身,然后走下敞廊,赶紧把这个新发现告诉琳。

      琳放下手中的修枝剪刀,跟着他一起去看,这时,大黄猫已经钻进了遮雨棚,两只小黄奶猫挤在大黄猫一侧身边。见有人过来,大黄猫立刻扬起脑袋,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一脸凶相,猛然间,“噗、噗”地小嘴巴向上喷口水,倒把他们两个吓得一惊。

      琳拉拉他,说:走吧,别讨猫嫌。他讪笑道:你好大量啊,都反客为主啦。琳说:猫猫喜欢你家,说明你家生态好啊。他只得尴尬一笑。

      从此,猫猫在敞廊开会、在仿藤椅子上撒尿、在鱼池边偷鱼、在草地里拉屎,同样的剧情一遍一遍上演,他则跟在后面一遍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善后。扫地拖地权当体育运动,鱼少了实在看不下去时再补充几条,但椅子要坐人的,水冲一百遍,总感觉膻味犹存,坐在上面很是不爽。他在网上找,看到有卖套椅子的布套,下单买了四个;有卖盖桌子的塑料罩,买了一个。四张扶手椅套上布套后,他把两张椅子底朝天扣在盖了塑料罩的桌子上,还有两张椅子座位向内斜倚在桌子的另外两边。布置完了再整体看一下,比较满意。

      接下来的几周,桌子椅子安然无事,他得意地跟琳讲:看来有效果。没想到下个周末过来时,出情况了。一只倒扣在桌子上的椅子里,泛出一阵一阵的膻味。那仿藤编扎的扶手椅,座位下方的三面有围裙,倒扣在桌子上,成为一个四面围合的安全岛,猫猫跳进去干了坏事。他想,肯定是先躲在里面睡大觉,临走前再撒泡尿。真是越想越气。琳在一旁分析,之前为什么没情况,是因为猫猫也在观察,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后来发现没啥花头,就故伎重演了。琳说得也不无道理,但在他听来,怎么都带一点讥讽的味道。

      他决定重新布置,四张椅子全部座位向内斜倚在桌子的四条边上。猫猫们又观察了几周,最后他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一只椅子直立在桌子旁,套在椅子座位上方的布套散发出刺鼻的膻味。他觉得彻底没辙了。琳在边上点评道:失败了。他说:算了,平时不用就搬进房间里吧,用的时候再搬出来,麻烦一点,总比每次都要用水冲洗来得轻松。

      但他要教训教训这些胆大妄为的野猫们。他看中了院子里那个塑料大垃圾桶,足有六十升。他把桶里装了一半树叶的黑色垃圾袋取出,扎好口,放在一边,然后提着桶放到敞廊原先放仿藤桌椅的位置。水枪软管接头卡到水龙头上,按下水枪手柄往桶里注水,一直注到桶的三分之二高度。他又在桶的敞口处盖上一张大塑料膜,那是之前网购东西留下来的包装袋,再用绳子将塑料膜扎紧在桶的上边沿下凹处。然后,塑料膜上铺上两块之前用来套椅子的布套。琳在边上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想叫野猫去洗澡啊?他说:吓唬吓唬它们,叫它们长点记性。琳说:猫猫真机灵嘞,就怕不上当。他没吭气。

      一周、两周、三周,一个月过去了,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盖在桶上面的布套有几处拱起,但明显是被风吹的,猫猫真的没有跳上去过,可防腐木地板上猫脚印依旧清晰。他沮丧地对琳说:你说的对,这些猫真机灵。琳说:人与猫斗,屡斗屡败。他说:别看笑话。琳笑笑。他突然想到老鼠夹,就问琳:你知道有没有捕猫的笼子什么东西吗?琳说:我网上找找。

      晚上,琳把网上找到的卖捕猫笼店家的链接发给他看,他挑了个大号的,说:就买这个吧。

      下周六来时,装有捕猫笼的纸板箱已经扔在大门口了。他高兴地拆开,照着店家的视频装好,稍稍有点失望,这个大号的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大,似乎比捕鼠笼也大不了多少,猫猫那么精,会钻进去吗?

      不管那么多了,星期天晚上他们回市区前,在捕猫笼里放了一条白天从菜场买来的河鲫鱼,然后将笼子放在敞廊内。

      接下来的几天,他经常会想象,一只野猫因贪食,撞进了笼子,“哐当”,笼子门合下,野猫出不来了,嗷嗷乱叫。

      好不容易到了星期六,他们吃完早饭,就急着往市郊赶。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大失所望,捕猫笼还是原样未动,笼子里的河鲫鱼也在,因气温上升,鱼已经发臭,边上几只苍蝇在嗡嗡飞。琳也觉得奇怪,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野猫整个礼拜没来过,二是下半周来过,但鱼已经发臭了。他说:再试一次。

      星期天晚上又在捕猫笼里放了一条鱼。一周后,依然一无所获。他把捕猫笼拆了,拆下来的铁丝网扔到院子堆放泥土和空花盆的角落里去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费心思去琢磨斗猫之法,防腐木地板上有脏兮兮的猫脚印,用拖把拖呗;草地上有恶心的猫屎,用扫把扫呗。鱼池里的锦鲤,只有指望它们自己提高警惕,不要游到池边,见猫躲远点。

      琳又分析了,说:野猫为什么喜欢到我们院子来,因为有鱼吃,是池子里的鱼把猫都吸引过来了。他说:总不见得鱼池不养鱼吧,夏天池子里癞蛤蟆呱呱叫,要不养蛤蟆吧。琳也笑了。

      转眼又是冬去春来。天气越来越暖。那个星期六,他们是晚上从市区过来的。他拿着手电筒,习惯性地要去院子里走一走。他按下敞廊的壁灯和吊灯开关,灯亮了,再打开通往敞廊的玻璃门。昏暗的灯光下,他感觉出一丝异样。自从把仿藤桌椅搬进房间后,敞廊基本上是空荡荡的,只在北端靠墙处放了一个防腐木做的齐胸高的工具柜,柜子边上放着拖把、拖把桶、扫帚、簸箕之类的东西。但现在他看见玻璃门右侧靠墙的防腐木地板上有一个拖把头,平时他是放在工具柜顶上的,备用的;拖把桶也跑到了玻璃门的左侧墙边。他第一反应就是来过小偷了?他把手电筒光照向拖把头,还未来得及细看,蹭的一下只见有个东西从拖把头下跃起,向着敞廊南端外小竹林方向跑去,他定睛一看,是只小奶猫,黄色的,转眼就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奔到工具柜前去拿拖把,握着拖把杆转念一想,都逃掉了还拿拖把干吗。正想着,从拖把桶里窜出一只黑乎乎的小东西,掉在防腐木地板上没站稳,顿了一下,斜刺里向敞廊东边沿跑去。这时,他手中的拖把已经举起,见状一拖把打在小东西身上,一团黑影咕咚掉入敞廊下的排水沟。

      他拿起放在工具柜顶上的手电筒打开往下照,水沟里一只黑色小奶猫一动不动趴在那里,他用拖把杆碰碰小奶猫,也不动。他有些后悔,只是想吓吓它,怎么打死了呢?干嘛去打它呢?

      琳在屋里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出来看。他告诉琳事情经过,琳责备他道:下手也太重了。他自知理亏,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他又去查看,水沟里小黑奶猫踪迹已无。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琳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琳轻声说:要不给这只小猫点支香吧。他想了想说:也好。

      他找来一个以前装酱黄瓜的玻璃瓶,往瓶里倒了半瓶大米,琳已经拿好三支香交给了他。他用打火机点燃那三支香,插入玻璃瓶的大米中,连瓶带香放到昨晚小黑奶猫跌落处的防腐木地板上。香烟袅袅上升,一阵微风吹来,烟线左右轻轻晃动。他觉得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这以后,他对来他们家院子撒欢的野猫不再那么讨厌了,当然,周末他们在这里的时候,野猫一般也不会来光顾的,野猫也是趁他们不在家时才来玩耍的,从这一点来讲,野猫也是懂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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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 18: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陈詠 于 2024-4-1 18:17 编辑

(二)


  又是几年过去,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那天,琳正在修剪种在自家大门外的绣球、月季什么的,他在院子里扫树叶,忽听琳大声叫他。他不知有啥事,赶紧放下手中的大扫把,走上敞廊,穿过屋子底楼,走到大门外。琳说跟我来,便带他到室外热水器遮雨棚边的地下室通风井这儿看。


  一只小白奶猫正在通风井里上蹿下跳,哇哇地叫。通风井低于地面半米多,三面围着铁栏杆,底部靠墙处有一扇窄小的窗户,开在屋子地下室卫生间的顶部。小猫显然是不小心掉进通风井的,自己跳不上来。


  他看那小白奶猫浑身毛发洁白,顿生爱怜,对琳说:要不收留下来?琳回答:刚看到老猫在旁边,急得不得了。说着指指热水器的遮雨棚。他探头去望,遮雨棚地上躲着一只小黄奶猫。他问琳:老猫呢?这里没有。琳说:大概走开了,找救兵去了。他看了一会,便继续去扫院子。


  院子扫完,他又出大门去看,见一只大白猫正围着通风井铁栏杆头头转,小白奶猫还在通风井里蹿上跳下。见有人走近,大白猫马上躲进遮雨棚。他不想干扰大白猫,便又进了屋。琳正从楼上走下来,他跟琳讲了刚才看到的情景。琳说:怪可怜的,小猫自己肯定爬不上来,给它个梯子吧。他答道:我也这么想。


  于是,他搬了一把折叠梯放入通风井,转身离开了。下午他和琳再去看时,大猫和两只小奶猫已经胜利大逃亡。但他也意外地发现,遮雨棚内包裹进出热水器的冷热水管的保温棉,大部分已经被猫猫们抓烂了。


  他对琳说:这个雨棚半敞开式的看来不行,要做成封闭式的。琳表示赞同。于是,他们请人对遮雨棚进行改造,水管也重新包了保温棉,猫猫钻不进去了。


  这个房子是当年他们用市区老城厢的老房子动迁款买的,还向银行贷了些款,那年房价还未进入上涨通道。十几年下来,内外墙面都开始剥落,外墙褪色,内墙多处渗水。他们准备要修一下,正巧琳在公司里换了一个部门,可以在家里远程办公,这样两边都不耽误。他在市区上班,每天市区郊区来回跑。


  工程队一进场,室内室外顷刻变成工地。那天傍晚他下班回来,天还亮着。他在家门口停好车,提着电脑包下了车。大门口高出地面两个台阶的台地两边围着木栅栏,木栅栏门敞开着,台地上已经用毛竹搭了一层脚手架,围住了大门上方的遮雨廊,脚手架旁边的台地上堆着建筑材料。原先攀爬在大门一侧墙边和遮雨廊顶的爬山虎也已经拉掉了,之前那爬山虎的根在大门外一侧的花坛里,这次也拔掉了。他不喜欢爬山虎,因此他建议琳不要再保留了。现在整个大门周围干净多了。他正想着,忽然听见几声很纤细、轻微的喵喵声,似乎从身边的花坛里传出。他把电脑包放在大门口,俯下身子去找。花坛的垂直两边挨着房子的墙面,另一边是围着台地的木栅栏,他在茂盛的草木中翻找,终于在墙面和木栅栏交界的角落处,看见一只小奶猫,小脑袋埋在角落里,浑身黄白相间的,身体有一个小孩的拖鞋那么长,尾巴短短的、尾梢细细的,左耳尖尖处是白色的。他赶紧站起身开了大门,进屋去跟琳讲。


  琳告诉他,下午拆爬山虎、搭脚手架的时候,装修师傅发现大门口上方遮雨廊顶的爬山虎堆里,躲着四只小猫,没看见老猫,师傅把小猫一一抱下来,放到大门外麦冬堆里,让老猫来领。琳问:你就看见一只?他说是的。


  他引着琳,去看花坛里的那个小奶猫。琳说:师傅不是放在这里的呀。琳又引着他,走出木栅栏门,来到靠近室外热水器遮雨棚的那堆麦冬前,麦冬边上种着一些金边黄杨。琳蹲下身,对他说:看,这里还有三个。他定睛一看,三个都是小黄白奶猫,跟花坛里那只很像,偎缩在一起。


  这时天色已渐暗。琳说:老猫不要它们了?他说:要不先收起来。琳说:也好,明天再拿出来让老猫领去。于是,他找来一个纸板箱,他们两个一起将四只小奶猫一一放入箱子,捧回了家。


  纸板箱不大不小,四只小猫在里面还有一些活动空间。他仔细端详那四只小猫,其中三只大多数时间喜欢头顶头、身体挨身体挤在一起,蹲在箱子里,而那只左耳尖白色的有点不合群,大多数时间喜欢自己站着,东张西望。琳说:它们肯定饿了,喂点牛奶吧。他说好啊。


  琳找来一只小塑料碗,倒入半碗牛奶,从纸板箱里抓出一只小猫,一只手抱着,一只手端着碗凑到小猫嘴边。小猫真是饿了,小舌头一伸一缩“吧嗒、吧嗒”快速舔着牛奶,舔了好一会才慢下来。琳把这只放回纸板箱,再换一只喂。等四只小猫都喂完了,半碗牛奶也全舔光了。


  这晚,他们把装有四只小猫的纸板箱放在底楼车库里,熄了灯,关上通往房间的门。第二天一早,他洗漱完毕便去车库看,四只小猫乖乖地在箱子里睡觉。他吃了早饭,出门上班前又去看了一次,小猫还在睡。


  白天,他跟琳通了几次电话,询问情况。第一个电话里,琳告诉他:纸板箱放在木栅栏门外了,我不时去看看情况,我跟师傅讲今天暂时不要在大门口搭脚手架,先干其他的活。下班前最后一个电话里,琳告诉他:老猫已经领走三只小猫了。他问:你看见老猫了吗?琳说:中午看见一只老猫在家门口附近晃,好像是个白猫。他说哦,想起了几年前在地下室通风井前营救小白奶猫的那只大白猫。


  下班回家下车,他见那个纸板箱还在木栅栏门外,里面只剩一只小奶猫了,正是那只左耳尖白色的,呆呆地站着不动。他跟琳说:看来老猫不要它了,我们把它留下吧。琳说:等天黑吧,如果老猫再不来领,就把它抱回家。他说好的。琳又补充道:这也要看缘分的。


  天黑了,他打着手电筒去看,小奶猫还在纸板箱里,缩成一团。他把箱子抱回屋,仍放到车库里。琳给它喂了牛奶。晚饭后他们又去车库,见小猫已经从纸板箱里跳出来了,在车库里东走走、西走走,似乎已经适应这里的环境了。他们撸撸小猫的脑袋,小家伙一点也不怯生。琳说:看来有点缘分。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早他起床后,听见底楼敞廊那里有猫叫声,喵喵的,声音有点大。他透过通往敞廊的玻璃门向外观察,看见一只大白猫站在敞廊下面,脸正对玻璃门在那里叫。他马上想,这应该就是几年前见过的那只大白猫吧。白猫也注意到有人在盯着它看了,一转身便跑了。


  他把刚才看到的告诉琳,又问:老猫不是来要小猫的吧?琳说:不知道呀。他说:要不还是连纸板箱一起放到大门口去?这时,装修师傅已经到了,在边上插话说:刚刚生出来的小猫被人碰过后,老猫领回去就不要了,会扔掉的。他们听了心里一惊,装修师傅是农村来的,他说的应该不会假。琳说:那就算了。他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另外三只小猫也被我们碰过了,尽管没撸过它们的脑袋,但喂了牛奶了,会不会被老猫扔掉呢?


  喂了一个多星期的牛奶后,琳开始给小猫买幼年猫粮吃,小家伙吃得很开心。白天,他们把小猫放在车库里,关了门,猫粮盆、喝水盆、猫砂盆、睡觉的小窝也都放车库里,晚上,装修师傅下班后放它出来走走。小猫胆小,白天见屋里有外人,抱它出来也马上回车库。


  那天晚饭后,琳把小猫抱坐在膝盖上逗它玩,玩着玩着琳对他说:你给小猫起个名字吧。他说:是要有个名字哦,但它是小公猫还是小母猫呢,我也看不出来。琳说:好像是母的,装修师傅也这么说。他说:那就起个妹妹的名字。他一连想了好几个,琳都不满意。他又想了想,说:叫茜茜呢?琳听了说:茜茜好,小公主。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这些天家里一直有人,野猫也不来院子玩、不来偷鱼了,琳见鱼池里只剩稀稀拉拉几条小鱼了,就买了十来条大一些的锦鲤投入池子,红的、白的、黄的、黑的都买了几条。他看了有点担心地说:别最终又被野猫吃了。琳说:你再想想对付的办法。他说:一时半会也没啥好办法。琳换个话题说:前几天我在小区里转转,看见有些人家在底楼南面露台上面用玻璃搭个雨棚,敞廊也用铝合金和玻璃封起来,看上去不错,我们也趁这次修内外墙的机会做一下吧。他听了举双手赞同,他首先想到的是这样一来可以减少不少扫地拖地的工作量。他似乎受到琳的建议启发,说:另外,可以在南面露台的墙上装一个摄像头,这样可以随时随地看到院子里的情况,鱼池应该也可以看到一半。琳说:好呀,看看那些野猫是如何偷鱼的。


  茜茜长得很快,一个月后已经会奔跑,还能轻而易举地从地面蹦到桌子上来。一天晚饭后,他们把茜茜从车库里放出来,小家伙从琳坐着的椅子边上向饭桌上跳,原来是骨盆里的油爆虾壳吸引了它,只见它两个前爪撑在桌子边沿、两个后爪踩在琳二郎腿翘起的膝盖上,低着头,用鼻子去嗅、舌头去舔盆里的虾壳,一副馋相。琳歪着脑袋、抿着嘴,看着小猫发笑。他坐在饭桌边,也津津有味地看小猫表演。一会,小猫玩累了,又跳到他大腿上,头一歪、眼一闭,打盹了。


  内外墙维修从春天开始,度过整个炎热的夏天,终于在秋天来临时节完工,同时,底楼南面露台和东面敞廊的两个小工程也开始了,好在都在室外,房间里不会再是灰天灰地的样子。茜茜越长越大了,车库已经关不住它了,门一开就往外窜,楼上楼下地跑,还经常在底楼客厅南面、东面的两扇玻璃门前,站起身踮起后腿两只脚,两只前爪在玻璃上一上一下地抓。琳看了说:在擦玻璃呢!他说:要不放出去院子里玩会?琳说:试试看吧。玻璃门一开,小猫忽地一下冲了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了,这小猫的心也就收不回来了,不放它出去就在屋里嗷嗷叫。起先只是在自家院子里玩,慢慢地就越界到左右邻居院子里玩,但只要一放它出去,他或者琳就监视着它,一见它越界了就马上喊:茜茜,回来,回来。这几句简单的话它似乎听得懂,于是,不情愿似地慢慢折回自家院子。


  一个星期六上午,茜茜在院子里玩,他在楼上忙事情,琳在院子里一边修剪一边看着小猫。手机铃声响了,琳接了个电话,分了心,等打完电话一看,茜茜不见了,左右邻居院子里也不见踪影,喊茜茜、茜茜的也没反应。琳有点着急了,把他叫下来。琳说:看来跑掉了,野性改不了的。他懊恼地说:就怕它不适应外面的环境。琳说:公司来电话有事情,我要去一下。他说:这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


  琳去公司了。他把底楼所有门窗全部关好锁好,从院子后门出去,后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小径,小径另一边是小区铁丝网围栏,围栏外是一条小河,河面上总是泛着一点垃圾。他沿着小径先往东走,走到头再折返往西走,再到头再折返,小径过一段就会相交另外一条垂直的小路通向小区道路,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沿着那条小路走出去看看。最终,返回院子后门前,还是不见茜茜的影子。他想:看来去找它白猫妈妈了。


  回到房间里他还在想,如果真找到白猫妈妈也不错,就怕遭遇意外。他又想,会不会琳打电话时它溜回房间了呢?他从地下室开始一层一层找一直找到三层,每个房间都找一遍,床底下也看一下,还是没有。他有点死心了。


  晚饭后,他和琳照例坐在饭桌旁看会电视,忽然琳惊讶地叫了起来:哎,这不是茜茜吗?他转头见琳弯下身抱起椅子边上的小猫,说:躲到哪里去了。琳把小猫抱在怀里,摸着它的小脑袋,说:小调皮,急死我们啦!


  这以后,他们约定,小猫在屋里时,只让它在底楼活动,其余楼面的房门全部关掉;在院子里时,底楼南面和东面的玻璃门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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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 18:2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陈詠 于 2024-4-1 18:31 编辑

(三)


  南面露台和东面敞廊的两个小工程也终于完工了,敞廊变身为玻璃房,他看了满心欢喜,野猫再也不能在这里撒欢捣乱了,他的工作量也会减少不少。他把当时无奈搬入房间的仿藤桌椅又搬了出来,放在原来位置,省得搬进搬出的太麻烦了。院子周围种的或者养在花盆里的开花植物上方、还有草坪上,都安了定时浇水的喷头,这样夏天就不会一周只能浇一、两次水了。


  他们又开始了工作日在市区、周末在郊区的生活,茜茜也要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了。一个跟书包有点像的猫包,成了茜茜来往两地的过渡小屋。猫包的正面有一个半球形开有多孔的塑料罩,猫猫的脑袋可以伸进去,包的侧面有拉链可以打开。茜茜第一次进猫包时感觉很新奇,小脑袋一会伸入半球形罩向外东张西望,一会又缩回去。过了一段日子新鲜劲过去了,它对进猫包有抵触了,好几次把它推进去准备拉上拉链时,它会猛地伸出前爪拍打他的手。一次进了猫包,它在里面大闹,狠命用脑袋顶那个塑料罩,直到把罩子顶开它从包里跳出来。他去查看,原来那罩是用一个带螺纹的塑料环旋压在猫包上的,螺纹只有两牙,压不结实。到后来,茜茜只要一看到他穿戴整齐,就知道自己要被装进猫包了,于是马上躲到沙发底下。


  到市区后他们把房间靠东一个封闭的阳台给了茜茜,猫粮盆、喝水盆、猫砂盆、睡觉的小窝又备了一套。可哪里关得住它呀,白天他们上班它在里面怎么闹不知道,晚上只要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一回家,小猫就扒着阳台玻璃门“擦玻璃”。没办法,只好放它出来,放出来前其他房间的房门都关掉。客厅里的皮沙发和餐厅里的布椅子可遭殃了,被它两个前爪的尖指抓得惨不忍睹,领到猫店去剪了指甲,没多久又长出来了。他们只要发现它抓沙发和椅子,就逮住它,指着抓痕处教训它,再拍打几下屁股,但也是见效甚微。


  周六他们回到郊区,发现院子鱼池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段黑乎乎的东西,用鱼网捞上来扔在草地上一看,原来是一条没了头的半截锦鲤鱼,已经看不出鱼原来的颜色。琳看了气愤地说:就是我最近买的那批比较大的鱼。他说:大的鱼反应慢,容易被猫逮住,剩下的都是小鱼。琳说:看看监控的回看。他说:好的,我查一下手机APP


  野猫的行迹终于暴露了。星期一上午,阳光和煦,一只大白猫躺在底楼南面露台的防腐木地板上晒太阳、伸懒腰,太阳光在移动,白猫也跟着阳光挪动躺的位置。琳问:是茜茜的白猫妈妈吧?他答:应该就是。他们继续回看。接近中午,白猫懒洋洋地走下露台,来到鱼池边上踩在池边的毛石上,这个位置紧靠院子的草坪,在摄像头的视角范围内。它注视着水中的游鱼,一动不动等了很久,忽然见它右前爪很快地扑向水面,又很快地抬起,将叉到的鱼往嘴里送,那条体型较大的红锦鲤拼命挣扎,一会从白猫嘴里掉入鱼池。琳说:就是刚才那条半截鱼,真可怜!


  他们继续看星期二的情况,中午,白猫又来了,在院子里这头奔到那头、又从那头奔回这头地跑,一只体型比白猫大一些的黄白猫在后面紧追。白猫跑累了,停在鱼池边毛石上休息,黄白猫趁势扑了上来。琳说:黄白猫是白猫的相好吧?他说:看来是的。琳哈哈笑起来说:茜茜的猫爸爸。接下来,两只猫向鱼池另一边移动,出了摄像头的视野。


  星期三上午下雨,白猫躲在露台的玻璃雨棚下悠哉地伸懒腰、挠痒痒、舔爪子。他说:天天来,真不把自己当外猫啊。琳说:人家把小猫都给你了,这里不是它的家是什么?


  星期四一天白猫没来,下午,一只大黄猫探头探脑地从院子南面冬青丛里钻进来,然后左右看看,径直向鱼池跑去,先在靠草坪一边的池边毛石上蹲着,过了好一会又向鱼池另一边挪去。琳说:不知道它有没有抓到鱼。他想起什么,说:这只黄猫不会是那年吐我们口水的那个吧?琳问:你是说在热水器棚里生小猫的那个?他说:是啊。琳说:就当是吧,都来了。


  星期五上午,一只花狸猫进入视野,熟门熟路地直奔鱼池,蹲守了好一会终于抓到一条不大的黄锦鲤。琳叹气道:又牺牲一条。下午,白猫回来了,最终逮了一条红锦鲤在草地上高高兴兴地咬。琳又叹气道:再加一条,这么下去鱼池马上又要空了。


  他听得明白琳话里的潜台词,就是让他想办法呗。从监控视频里看,野猫是踩在鱼池边毛石上抓鱼的,怎样才能让它们在毛石上踩不稳或者不敢踩上去呢?他在网上找,看到有卖一种带有密布塑料刺的网格垫,说猫不敢踩上去。他量了一下鱼池边沿的长度,下单了相应的数量。收到后,他在鱼池边的毛石上布了一圈这种网格垫,垫子的宽度正好与毛石的大小匹配。为了防止垫子掉入水里,每隔一段距离还注以硅胶固定。他想,这下野猫不敢上去了吧。可接下来的几天,他通过远端查看监控摄像,发现猫猫们照样踩在带塑料刺的毛石上逮鱼。他有些失望,自己分析原因,估计是刺垫宽度不够,应该包住整块毛石才有效果。于是,他又下单了上次双倍的数量,收到后沿着毛石的内侧和外侧各又布了一圈。令他没想到的是监控摄像里野猫继续若无其事地在上面走,甚至茜茜也能晃晃悠悠地在上面走。他彻底失望了,全部拆掉扔到了之前那个捕猫笼边上。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继续想办法。他想,要不把鱼池盖起来?他又在网上找,看到一种铁丝网,网格大小像一块小豆腐干,盖在鱼池上不错,野猫就无法抓鱼了,但缺点是树叶掉在网上不好清理,掉入水中的更难清理。但他想,先解决主要问题吧。下单后东西很快送到了,他找来几根铁杆,那是以前用于收放几个布质雨棚的摇杆,长度正好跨鱼池两边,然后将三幅铁丝网盖在鱼池上,三幅铁丝网的中间重叠部分与铁杆间用扎带扎住,铁丝网覆盖池边毛石的部分也用扎带与铁杆扎住。他又在鱼池周边每隔一段距离往泥地里打入塑料钉,用扎带将铁丝网边沿网格与塑料钉扎紧,两根塑料钉之间的铁丝网与毛石接触处有较大缝隙的,上面压一块小毛石。他看看应该万无一失了。


  可结果依旧是事与愿违。从监控摄像里他看到白猫在用力踩压毛石边上的铁丝网,黄白猫也在边上跳下跳上帮忙。琳看了说:断了它们的口粮,拼命了。果然,星期六他们去时看见原先布置整齐的铁丝网罩已经面目全非,草坪边的毛石上一处铁丝网已经下垂到水面了,一块小毛石滚到了水面上方的铁丝网上,鱼池另一边一块毛石上的铁丝网已被顶得向上拱起,露出一小块水面来。


  这一招看来也不行,他感觉真的只有一条路往前走了。他看着摊在地上的那些铁丝网,生出一个念头,何不用铁丝网做隔离栏呢?野猫进不了院子才是彻底的解决办法。院子四面的冬青已经长得很高很密了,高度有三米多,往冬青丛里穿铁丝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买来的这卷铁丝网宽一米,他考虑以裁成四米长、五十公分高的铁丝网为单元,一段一段地穿在冬青丛间,段与段之间用铁丝网的铁丝一一扎牢,铁丝网接触地面位置每隔一段距离用扎带扎在冬青树干底部。四面冬青全部穿好五十公分高的铁丝网后,他买的那卷已经所剩无几。


  他不指望这个高度的铁丝网对野猫有阻拦作用,果然,从监控摄像里他看到,白猫、黄白猫、黄猫等一众猫猫,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跳过铁丝网从外面进入院子。他考虑五十公分、五十公分地加高铁丝网的高度,直到野猫越境不得。


  天气渐渐转凉,市区的东阳台是早年封的,密封性较差,晚上阳台里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他担心茜茜睡在里面会不会着凉。他跟琳说:给小猫买个猫笼吧,晚上睡在房间里。琳在网上找了一个两米高的大猫笼给他看,猫笼有四层,最上面一层睡觉,最下面一层一边放猫粮盆和喝水盆,另一边是抽屉式的猫砂盆。他看了觉得好。琳说:小猫住别墅了。


  买来后自己组装好,看看不错,底部还带四个轮子。茜茜很开心,在里面跳上跳下的。除了睡觉前或者家里没人在时把茜茜抱进去,每当发现它在房间里抓沙发和椅子时,也把它关进去,以示惩罚。慢慢地,它不怎么抓沙发和椅子了,但依旧顽皮,有一次,连跳带爬越到猫笼顶上,趴在笼顶边沿傻眼了,不敢往下跳。琳说:茜茜,跳下来呀。它还在左顾右盼的。他走过来把猫笼推到电视柜边上,小猫这才一跃先跳到电视柜上再跳回地面。


  琳看茜茜喜欢这个笼子,就又买了一个放在郊区,由敞廊改造成的玻璃房里,又多了一个“猫别墅”。


  院子四面冬青丛中的铁丝网高度已经升到一米五了。底楼南面露台与邻居之间由一道矮墙分割,矮墙下面是他们的种植箱,里面种了几株月季。他在种植箱紧靠矮墙的位置均匀地插了几根竹竿,将铁丝网扎在竹竿上,铁丝网与矮墙等宽,高度与院子里冬青丛中的铁丝网等高。正好还可以用来给月季爬藤,他心想。院子的后门其实是一扇齐胸高的木栅栏门,门两边是紧靠着的冬青,他在栅栏门左右对称的两条纵向防腐木板上各安装了一根细铁杆,跟门等宽的铁丝网固定在两根铁杆上。这样,凡是能够进入院子的通道都用铁丝网围到了一米五的高度。干完这些已经是冬天,他准备歇一歇了,看看效果如何,如需改进放到明年开春再说了,而且,冬天鱼池里的鱼都躲在池底很少游到水面,野猫很难抓到鱼,再说,天冷了野猫也很少出来活动。他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这个方向是对的。


  当然他继续通过监控视频在观察野猫的活动。一次他看到白猫从冬青丛中的铁丝网上纵身一跳落到院子的石板路上,顿了一下,然后直奔鱼池。后来,他看到白猫从之前跳进来的位置爬上铁丝网,然后跳了出去。他知道了,一米五的高度是不够的。还有一次,他看到黄猫从院子东北角铁丝网下面钻了出去,他有些奇怪,等到他现场查看时,发现这个位置冬青比较稀疏,两根冬青树干之间距离比较大,而且这里的泥地有点下凹,铁丝网已经被黄猫顶得向上拱起。他检查了所有四面的铁丝网和冬青,发现还有一处类似情况。这点小活就现在干了算了,他跟自己说。他在这两处铁丝网的下沿分别接上一小块铁丝网,然后将接上的铁丝网翻倒在泥地上,上面压了几块小毛石。


  春节来了,他们可以在郊区住上几天。那天晚饭后,他打开手机上的APP,看见鱼池边的毛石上有一团黑影,他本能地想野猫又来了。他轻轻打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手电光照向鱼池,只见黄白猫猛地跳起向院子后门方向跑,到了门下就往上爬,后门的防腐木板有点滑,它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最后终于抓到门上部的铁丝网了,爬到铁丝网上沿后它来不及站稳就翻滚出去了。紧跟出来的琳看它这副狼狈相,忍不住笑了,说:看来它是饿昏了。回到房间,琳对懒洋洋趴在地上的茜茜说:你的猫爸爸来过啦,它多惨,到处找东西吃,哪像你啊,不愁吃不愁睡的。他听了也笑了。


  冬天这段时间他们尽量不让茜茜去院子里玩,直到春暖花开时再不让它出去玩它又要“擦玻璃”了,每次只要玻璃房的门一开,它马上冲出去。院子围了铁丝网,茜茜溜去邻居的花园就不方便了,但它在自家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玩得也很开心,有时还蹲在鱼池边的毛石上,俯下身子去舔池里的水喝。铁丝网的高度升到了两米,这时他再观察,野猫似乎不敢爬这么高的铁丝网跳进院子了。


  琳说:看来有效果了嘛。但他仍不敢轻言成功,还要再看看会不会出现其他情况。他的谨慎不无道理,一天他远程查看监控摄像时,看见白猫正在阳光下蹲守在鱼池边的毛石上。他往前回看,发现一个多小时前白猫就来了,只见它站在南面露台的矮墙上试图攀爬上方的铁丝网,他估计白猫是从邻居家的南露台那里跳上矮墙的,爬了一会又退回矮墙上。他想大概是铁丝网上缠绕着的月季藤和藤上的刺影响了它的攀爬。白猫站在矮墙上东看西看地过了好一会,突然跳入矮墙和铁丝网之间,铁丝网由于它肥壮的身体而鼓了出来。他有些奇怪,这家伙干啥,跳进去还爬得出来?跳下去的白猫站在种植箱内边沿与矮墙接触处的窄木条上,脑袋拼命顶开铁丝网的下端,哗地一冲,站到了种植箱的泥土上,然后跳下种植箱,大摇大摆地向鱼池走去。晚上琳看了这段录像,不禁感慨道:猫猫真聪敏!


  他一边看录像一边也想好了对付的办法。周六去时,他在铁丝网下端、种植箱内边沿的窄木条上,放了一根与铁丝网等宽的竹竿,再用扎带将它与铁丝网下端和支撑铁丝网的那几根插在种植箱内的竹竿扎紧。铁丝网上沿又接高一截,跟上方的玻璃雨棚之间只留下很短一段距离。这以后没见白猫再故伎重演,但有一天晚上他从监控视频里看见矮墙边的铁丝网、攀在铁丝网上的月季枝叶、连同那几根竖着的竹竿在剧烈地摇动,而骑跨在露台铁栏杆上的腰子形花盆里种的兰花叶子却纹丝不动,他推测大概是白猫在矮墙那边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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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 18:3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陈詠 于 2024-4-1 18:47 编辑

(四)


  茜茜满一岁了,体型明显增大,尾巴也变长了。它经常烦躁不安,在“猫别墅”里跳上跳下不安分,还嗷嗷地叫。他跟琳说:茜茜叫起来跟它的猫爸爸一样声音。琳说:你听到过?他说:那天我在院子后门外,看到那只黄白猫在门口小路前面一边走一边也是这么嗷嗷地叫。琳说:真是有种出种。茜茜从猫笼里放出来在房间里的举动,跟小时候也有些不一样,喜欢去摆弄门口鞋柜底下放着的鞋子,或者是窗帘的下端。一天晚上,琳闻到客厅里有一股怪味,他打开手电筒四处查看,发现左侧窗帘下端湿嗒嗒的,泛出一股膻味。他有点火了,抱起茜茜叫它自己去闻闻,猫屁股上再拍一掌,关入猫笼。琳在洗衣盆里装满半盆水,倒入一些洗衣液,放到窗帘下,洗衣盆下面垫一只小凳子,再把窗帘放入盆里洗,洗完后绞干,下面接一个空的洗衣盆沥水,再换半盆清水继续洗,重复几次,最后把洗净绞干的窗帘下端接在空盆里让它自然干。洗完后,琳抱怨道:多出一件家务了。


  这以后,洗窗帘成为经常性事件,接着,门口的鞋子也没能幸免于难,以至于后来他们只要看见茜茜往门口跑就把它喊回来。房间里桌椅边上偶尔也会有它的恶作剧,他们只要看见它尾巴竖起来一抖就知道它干坏事了。在市区是这样,在郊区也差不多,那里的窗帘也受过它的害,于是他们不让它进屋里活动了,只让它在玻璃房或者院子里玩。玻璃房可就遭殃了,仿藤桌子椅子边上经常是它竖尾巴抖一抖的地方,有时还抖到墙面上。他原先以为敞廊封成玻璃房后可以减少清扫的工作量,现在看愿望落空。他有时光火把茜茜关进放在玻璃房的“猫别墅”,茜茜也光火,把猫粮盆、喝水盆全部踢进猫砂盆,又增加了他不少工作量。


  现在,茜茜在市区的时候,每天都吵着要去南面阳台玩一会,他们看见它在南面那间房间门口呜呜叫的时候,就知道它又想去阳台了。放它进阳台后,要赶紧把阳台门关好,它把小脑袋伸出阳台铁栏杆往下看,看完了再咬咬阳台花盆里的花花草草,玩得没劲了就扒着阳台玻璃门一边“擦玻璃”、一边嗷嗷叫,他们听见了马上再放它进屋,关好房门。偶尔它也会在阳台上留下点黄色液体,甚至搞到放在阳台的拖鞋上。在郊区的时候,只要他们在院子里打理或休息,就会让茜茜出来玩,它在院子里奔来奔去,在冬青边上抖尾巴喷尿,好几次还看见它去爬冬青丛中的铁丝网,他们马上喝止或者把它抱下来。


  尽管越来越管不住它了,但茜茜跟他们却很亲。在市区的时候,经常是他在屋里走到哪里,茜茜就跟到那里,琳说它是小跟屁猫。他从外面回来,它听到开门声马上会奔到门口,他进来,它用它的小脑袋去拱他的裤脚管。他刚在书桌前坐下,茜茜就跳上来要他用他的鼻子去顶它的小脑袋,然后坐在书桌电脑旁,有时一会儿睡着了,有时过一会跳到书桌另一边的椅子上去睡觉。他躺在沙发上休息时,它便睡在他边上的沙发上。琳坐在沙发上时,它会坐在琳的边上。他们两个都在厨房时,它也马上跟过来在地上一蹲。他们吃饭时,它跳到餐边柜的电视机旁,蹲在那里注视着他们吃饭,过一会感觉无聊了便眯起眼,这时他就会嘲笑它像个小老太婆。如果闻到饭桌上有鱼虾味,它便腾地一下从餐边柜跳到餐桌上,用鼻子东嗅西嗅的,这时他们会喝道:茜茜,下去!通常它会退回去。当然他们也不会忘记准备一点给它吃,虾的话剥去壳,鱼呢挑去刺,再用剪刀剪碎,放在它的猫碗里给它吃,它蹲在猫碗前埋头吃,不一会就吃完了,然后自己去玩,不再注视他们吃饭。


  大白猫很长一段时间没来院子抓鱼了,他正暗自得意还没流露出来,一天从监控视频里又看见白猫的身影了,还带来两只小白奶猫,一大两小三只猫在院子里奔来跑去开心得很,两只小猫还往院子南面那棵大树的树干上爬,爬上半米高再爬下来,老猫玩了一会又蹲在鱼池边毛石上盯着水面看。从哪儿溜进来的呢?他想不明白。晚上回看录像,三只猫后来突然消失了似的,没看到是从哪里出去的。琳看了拍手说:你家院子成猫乐童园了!他感觉又有压力了。连续几个晚上回看录像,终于发现端倪,他从视频里看到,先是一只小白奶猫从院子后门底部钻了进来,紧接着第二只小白奶猫,最后大白猫也挤了进来,但不像小猫那么自如。他有些奇怪,那个木栅栏门下端与地面是有些间距,但间距不大呀。等他到现场去看时,他知道自己疏忽了,栅栏门由几块竖向的防腐木板拼成,板与板之间有间隔,这个间隔再加上栅栏门下端与地面之间的空档所形成的空间,体型不太大的猫是挤得进来的,不是说猫会缩骨吗?


  他想了一个比较简单的办法,先卸下栅栏门的两个铰链,将门整体下移,使门的下端与地面之间的距离尽量小,然后重新安装铰链,栅栏门上部接高的铁丝网再补高,一直补到与两边的冬青等高,这样既可增加野猫攀爬的难度,视觉上也好看些。他一边干一边留心在院子里玩的茜茜,他给它脖子上套了一个喇叭口形状的项圈,也是为了增加它攀爬铁丝网溜出去的难度。刚才他见茜茜蹲在院子东北角的水龙头边,隔着铁丝网和冬青丛,有一只黑尾巴白猫蹲在邻居院子里,两只眼睛盯着茜茜看,两只猫猫还时不时呜哩呜哩的,好像在说着什么。等他全部干完再找茜茜,院子里已经没它的踪影了。他看见水龙头边上冬青丛中的铁丝网上沿已经被压变形,他明白了茜茜是从这里爬出去的,下面正好是隔壁邻居用砖砌高的水斗台的靠背墙,它一定是先跳到墙顶,从墙顶跳到水斗台,再跳到地面的。他原先以为茜茜套着项圈无法在枝叶交错的冬青丛中攀爬铁丝网,看来还是低估它了。这时,黑尾巴白猫也不见了。他立刻亡羊补牢,在这个位置及其附近又补高了一截铁丝网,基本跟冬青等高了。


  转念又一想,堵不如疏,不让它出去,它暴力突破,还不如让它自由进出吧。琳也表示同感。于是,他把一块小毛石卡在后门的一侧门柱与栅栏门之间,留出的一道缝隙正好可供茜茜进出,又找来一根铁链条,圈住缝隙一边的门柱和另一边栅栏门最外面的那块木板,用挂锁将铁链条锁在栅栏门金属门栓的锁扣上。一会,茜茜从门缝里溜回来了,见他在院子草坪上拔杂草,便过来拱他的裤脚管,他给茜茜取下了项圈。琳见茜茜回来了也很高兴,说:茜茜啊,外面好玩吗?过一会,它又从门缝溜出去玩了。


  第二天上午,他在楼上听见院子外有很响的猫叫声,便下楼去院子里看,只见茜茜蹲在院子后门外,它的前面小径上蹲着一只灰猫,茜茜正高声地嗷嗷叫着,灰猫偶尔也回叫几声,但声音明显较弱。他想,不像是在说话,是在吵架吧?看了一会,他走开了。下午,又听见很响的猫叫声,他看见茜茜蹲在鱼池边的石板路上,半米远处蹲着一只黑色多黄色少的野猫,茜茜也在高声与那只黑黄猫吵架。琳说:茜茜大概觉得这里是它的领地,别的猫猫侵犯了它的领地,它要赶走它们。他说:是听说猫的领地意识很强的。后来,黑黄猫站起来不声不响地从后门缝里走出去了。他马上抱起茜茜,抱进玻璃房,关进“猫别墅”,吃了晚饭他们要回市区了。


  这之后他们过来就放茜茜自由活动,它在外面玩一会就会回到院子里,然后再出去玩,大家都有一层默契似的,直到有一个星期天晚上,这种默契被打破了。他们吃了晚饭准备回市区了,茜茜还没回来,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商量了一下,院子后门继续留缝,“猫别墅”推到底楼南面露台,猫粮盆里放满吃的,喝水盆里放半碗水,它如果什么时候回来可以不饿肚子。安排完了,他们回市区了。路上,琳还在想这事,说:看来茜茜不想回来了。他听了没说什么。


  第二天晚上他们回看监控录像时,才知道茜茜在他们离开后一个多小时回来了,它先在“猫别墅”最下面一层填饱肚子,又跳到最上面一层睡觉的窝里,东闻闻西嗅嗅。琳在边上说:它大概奇怪,心想这个是不是自己的窝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会它又跳回最下面一层吃了点猫粮、舔了会水后,跳出笼子,往院子走去。之后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录像。


  他恍然大悟道:茜茜不是不回来,而是时间玩过头了。琳说:走,去接它回来吧。于是,他们开车往郊区赶。快到家门口时,车灯照射下他们看见有一只猫在门口转悠,发现有车过来赶紧躲到停在前面的车辆底盘下面。他把车停好,琳下车喊:茜茜,茜茜。躲在前面车底下的猫猫向他们奔过来,他们一看,黄白色的身体、左耳尖有一小块白毛,是自己的猫猫。琳抱起茜茜,摸着它的小脑袋说:以后晚上要早点回家啊!


  第二天,他们发现茜茜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经常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过两天便从早到晚睡在“猫别墅”最上层的窝里,不吃不拉的,还吐了一回。他们摸摸它的耳朵和脚底心,很烫,发烧了。琳说:之前打过疫苗了,怎么还会发烧?他说:不知道呀。琳说:在外面瞎混,野猫感染给它的。他们马上带它去猫诊所,医生是一个板寸头的小伙子,个子不高挺结实。他填写病历卡,宠物名:茜茜;年龄:1岁;品种:田园猫。填到性别时,他问琳:应该是公的吧?板寸头医生接口说:当然是公的,屁股上有蛋蛋。医生接过病历卡,问道:怎么起了个母猫的名字?他尬笑道:刚生下来时还以为是个小雌猫。医生没吭气,给它量了体温,40.2度,又用手触诊它的腹部,只见茜茜的身体向后退缩。医生说:说明腹部触诊有明显疼痛。他们听了紧张起来。医生又给它验了血、做了X光,然后跟他们说:先打退烧针,隔天一针,打三天,再吃保肝的药。他们问医生:猫得的是什么病啊?医生在病历卡上写:高度怀疑猫传腹,胰腺炎未排除。他们问:什么是猫传腹?医生说:就是猫传染性腹膜炎。他在病历卡右上角写下这几个字,又在下面划了一条横线,还在“猫”字前面画了个五角星。医生抬起眼睛望着他们,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回去网上查一下这个病,不好治,要打一个疗程的针剂,药你们自己网上买,我这里没有。琳小心翼翼地问:一个疗程要多少钱?医生说:九千多块,万把块钱吧,而且不一定能治好,很多得了这个病的猫,最后打针打得不成样子了,还是死掉了。他们两个听了都不说话了。过一会他说:我们今天先打你开的退烧针吧,三针打完再看。医生说: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回家的路上他们忧心忡忡的,没怎么说话。茜茜回到家便跳进“猫别墅”睡觉。后面几天,他们经常去摸摸它的耳朵和脚底心,打完第二针后,感觉不那么烫了。第三针打完后,又过了两天,它从上面跳下来吃猫粮了,耳朵和脚底心不烫了。他们如释重负。琳抱着它夸奖道:我们是小神猫哎。它不喜欢被人抱着,嘴里呜哩呜哩的,琳放开它,它一跃跳到地板上玩去了。


  茜茜又活泼了,只是不再那么老想着去院子外玩了,偶尔出去玩一下,也是一会就回到院子里。过了几天,它身上有一簇簇的毛掉在地上,毛的根部是小块结痂。琳说:在外面跟别的猫打架了,打不过,身上都是伤,现在结痂了。他说:一定是被群殴的。琳说:我的几个朋友养猫都给猫做绝育,我们给茜茜也去做吧。他说:做了绝育也不能保证它不出去打架。琳说:绝育后性情会温和些。他说:就是有点可怜,成太监猫了。琳说:那不是一回事。他说:还是给它一个完整的猫生吧。这件事情就没有再讨论下去。


  就这样,从秋天到冬天再到第二年的春天,野猫没再到院子里来过,即使周末两天,院子的后门留着一道缝隙,院子里没人,也没见野猫来过。琳说:我觉得是两个原因,一是院子周边筑起了一道隔离墙,二是茜茜在院子周边到处撒尿宣示领地,所以野猫都不来了。他不服地说:是的,我只有一半功劳。可一到春天,茜茜又故态复萌了,一放到院子里,就想往院子外跑,一开始还先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转几圈,拱几下他的裤脚管,然后再慢吞吞地往后门缝隙处走去,到后来一出玻璃房直接就往后门跑。起先早晨出去后,在外面玩一会还会回到院子里玩一会,然后再出去,到后来中间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早晨出去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些伤,不是耳朵抓破了,就是鼻子抓破了,或者脸抓破了,有一次脸上还渗着一滴血;经常是脑袋上黏糊糊的,或者身上某处黏糊糊的,好像出过血。他们给它脖子上挂的小铃铛,一次回来也不见了。他们又给它挂了个新的,结果连铃铛带项绳都不见了。琳说:看来在外面打架打得很猛。他说:它想在小区里做猫大王。琳说:得了吧,只有挨打的份,还猫大王呢。后来,他们不再给它挂铃铛了。


  那天下午落日的余晖映红了西边的天空,他一时兴起,走到二楼北面房间的小阳台上准备拍照,低头看见楼下大门边他停着的车的内侧人行道上,茜茜正蹲在地上,与一只同样也是蹲着的大白猫在说话,喵喵的,彼此声音都很柔和,茜茜的长尾巴弯曲地贴在地上,只剩最后一段尾巴尖尖在上下前后左右晃动。他知道,这么晃尾巴尖是茜茜最放松最愉快的时候。他也顾不上拍照了,悄悄叫来琳一起看。琳轻声说:白猫是茜茜的猫妈妈吧。他说:我也觉得是。琳说:它大概跟猫妈妈告状,说其他猫猫欺负它。


  夏天的一周琳休假,他们就整周住在郊区。头天晚上一直到十一点,茜茜还没回来,他们不等它了,院子后门的缝给它留着,玻璃房的门关了。他们不准备再把“猫别墅”推到底楼南面楼台,上次经验告诉他们猫笼放在其他位置,茜茜不会在里面睡觉。第二天晚上它也没回来。第三天上午,琳在大门前修剪,忽然看见一只长得酷似茜茜的黄白猫从门前走过,琳马上喊:茜茜,茜茜。黄白猫停住了,扭头看过来,又转头慢慢地走开了。琳这才看清楚不是茜茜,它左耳尖没有白毛,脸上的黄白色分布也不一样。傍晚他下班回来,琳跟他讲了这事,说:大概是茜茜的兄弟吧?他说:如果长得很像的话,倒是有可能的。他想起什么又说:你还记得吗,茜茜小的时候有一次在院子里玩,有三只跟它差不多大小的小黄白猫从隔壁穿过冬青丛跑进院子,茜茜还盯着它们看,当时我们判断它们就是一窝生的那四只小猫。琳说:是有这事,不知另外两只怎么样了。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茜茜还是没回来。这几天白天也没在院子里看到它。第四天也是如此。琳说:这次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家里有吃有睡,偏要跑出去,真是傻猫。他不是很相信茜茜会不回来,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因素让它产生了怀疑。他想来想去,想到了玻璃房的门,说:晚上玻璃房的门也留道缝再看看吧。他在外开的玻璃门和门槛之间放入一只小板凳的两条腿,形成的缝隙正好可以让茜茜钻进钻出,门把手用绳子与门外台阶护栏的木柱子扎紧。玻璃房的吊灯也开着不关。


  次日一早他起床后就去玻璃房,刚进去就见茜茜从仿藤椅子上跳下向他走来,拱他的裤脚管。他蹲下来抚着它的小脑袋,发现茜茜右耳边沿有个缺口,少掉一小块。他说:打成这样了不疼啊?这时琳也跟了进来,一把抱起茜茜,说:到哪里去玩了?几天不回家,耳朵也打坏了,真是的。


  后面两天茜茜都是早晨向他报到,然后吃一点或者再睡一会,就又出去了,白天很少回院子。他们也搞不清楚茜茜究竟是后半夜回来的还是天亮后回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的作息习惯改变了。琳说:成夜猫子了。他们也要跟着调整日程安排,星期天上午它回来后就不再让它出去玩了,下午他们就带着它回市区。星期五晚上他们就从市区来郊区,第二天一早放它出去。起先它还能太平地睡一晚上,后来不肯睡了,整夜在猫笼里时不时地嗷嗷大叫,蹦上蹦下,还常把猫粮盆和喝水盆踢进猫砂盆里。一个星期六早晨,他起床后去玻璃房准备放茜茜出去,刚走到房间通往玻璃房的玻璃门处,就看见茜茜在玻璃房通向院子的门前转来转去的,他心生奇怪,昨晚不是把它关进笼子了吗?他赶忙出去,看见“猫别墅”最下面一层装猫砂的抽屉已经向外打开,他想它一定是从笼子里把抽屉顶了出来,然后从抽屉里面那头钻到外面那头。他真是哭笑不得,鼻子嗅了嗅,还闻到一股膻味弥漫在玻璃房内。这以后星期五晚上他们一到那里就放它出去了。


  在市区的那几天,茜茜晚上也不好好睡觉了,睡不着时就嗷嗷地叫,白天却倒头大睡,从猫笼睡到沙发。琳说:茜茜彻底野掉了。他说:大概在外面有小母猫了。琳说:肯定有吸引它的东西,要不晚上会不回来?他说:现在它天天晚上不睡老是叫,久了邻居要提意见的。琳说:不行下次先不把它带回市区,玻璃房里给它留足猫粮。他说:也好,试试看。琳说:就怕哪天茜茜带着一堆小猫回来。他说:不会吧,小猫好像都是猫妈妈带的。


  他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琳和他正在院子里说话,茜茜从后门缝里进来了,他们有点奇怪,怎么白天就回来了?它进院子后步子有些犹豫,走了没几步又折回出去了。他们还来不及议论,茜茜又进来了,后面跟着一只体型比它小一点的白猫,紧接着四只小黄白奶猫蹦蹦跳跳地鱼贯而入。他们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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