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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朱张渡
司马从戎
朱张渡,位于湖南省长沙市天心区,原六铺街江畔、白沙路路口,为旧时长沙设立在湘江边的古渡口之一。朱张渡名称的来源,是人们为了纪念朱熹和张栻在长沙的讲学活动。
位于湘江西岸的岳麓书院,创建于北宋开宝九年(公元976年)。而位于湘江东岸的城南书院(即今湖南第一师范的前身),为南宋绍兴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张浚、张栻父子所创建,张栻曾在这里授徒传业。
岳麓书院与城南书院仅一江之隔,朱、张二人在这两个书院讲学时,经常同舟往返于湘江两岸,后人于是称其渡口为“朱张渡”。之前渡口的名字已不可考。
张栻(公元1133-1180年),字敬夫,号南轩,四川绵竹人,父亲张浚是南宋名相。张栻自幼亲受庭训,因而打下了深厚的学术基础。少年时,他随父亲迁居湖湘,从此湖南成为他一生中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
勤奋好学的张栻,在年轻时就已在学界崭露头角。他曾奉父亲之命,到衡山拜胡宏为师,学习二程理学。经过潜心苦读和四方交友、讲学,他的学业日精。
南宋乾道元年(公元1165年),张栻应湖南安抚使刘珙的邀请,来到河西主持岳麓书院教事。当时,张栻和朱熹、吕祖谦,并称“东南三贤”。一时之间,大批学术精英聚集于岳麓书院,盛况空前。
时东南儒学三足鼎立,闽学(理学)、浙学、湖湘学,并驾齐驱。朱熹为博采众家之长,进一步了解湖湘学,以充实发展理学,不顾身患足疾,意欲拜访张栻。他于乾道三年夏历八月初一,携弟子林用中从福建崇安启程,长途跋涉,于九月初八抵达潭州(今湖南长沙)。
这是朱熹与张栻的第三次会面。第一次是隆兴元年(公元1163年),张栻奉父张浚之命,入都奏事,两人首会。第二次是张浚去世后,张栻与张枃兄弟俩护送张浚之灵柩归葬衡山时,朱熹急赴豫章(今南昌),与途经的张栻兄弟见面,三人共同护送张浚灵柩至丰城。途中,为了解湖湘学术,朱熹与张栻进行了深入交流。
这一次,张栻尽管久闻朱熹欲作湖湘之行,但未料行程来得如此之快。没有准备的张栻,只得在“城南书院”略备粗茶淡饭,款待远道而来的朱熹。张栻唏嘘感叹,唯恐有失礼之虞。朱熹便曰:“客随主便”。并吩咐弟子,无需找店家客栈,就在“城南书院”寑食,以便与张栻谈学论道。
著名的“朱张会讲”由此展开。朱、张对理学中的一系列问题,分别在岳麓书院和城南书院轮流进行了宣讲和讨论,学生们一如今日之“追星族”一般,争相向两位大师请教和切磋。
朱熹曾作诗,记下了这次意义深远的学术交流活动:
“偶泛长沙者,振衣湘山岑。 烟云渺变化,宇宙穷高深。 怀古壮士志,忧时君子心。 寄言尘中客,莽苍谁能寻。”
相传二人曾将东岸渡口命名为“文津”,将西岸渡口命名为“道岸”。太守刘珙特在岸边建了“船斋”,供二人往返时休息之用,张栻和朱熹二人并曾以《船斋》为题作诗自娱。
转眼,朱熹在湘江两岸论学已近两月,眼看就要进入冬季,但朱、张两人对论学意犹未尽。这时,朱熹心想:南岳衡山是天下名山,风景优美,人文历史悠久,自己既到潭州而不游衡山,岂不憾事一桩?
张栻也认为,朱熹千里迢迢而来,自己当尽地主之谊,陪同游览南岳群峰,阅尽衡山美景。再则,沿途还可激发思想灵感,碰撞学术火花,即兴赋诗吟唱,亦可边游览,边论学,岂不美哉?朱、张二人于是决定共游衡山。
就这样,朱熹和弟子林用中于十一月六日启程,前往南岳衡山,张栻陪同前往。他们一路上谈笑风生,来到湘江岸边,登上了泊在“朱张渡”的一艘彩楼船,船舟遂破浪而行。
面对碧波荡漾的湘江,朱熹兴致勃勃地赋词吟唱:
“落日照楼船,稳过澄江一片天。 珍重使君留客意,依然,风月从今别一川。
离绪悄危弦,永夜清霜透暮毡。 明日回头江树远,怀贤,目断晴空雁字连。”
关于朱、张这次长沙会讲的具体内容和过程,今人已无法详细考证。但从存留不多的文献中,我们依旧可以看出他们主要讨论了以下几个问题:
首先,是《中庸》之义。朱熹在《中和旧说序》中谈到过,王懋竑在《朱子年谱》中也有记载,“(在湘江船上)是时,范念德侍行,尝言二先生论《中庸》之义,三日夜而不能合。”
从中可以看出,朱熹、张栻所讨论的是《中庸》的问题,而且两人都秉持自己的思想观点,讨论十分热烈。
其次,是关于太极的问题。朱、张分别之时,张栻有诗云:“遗经得绎,心事两绸缪。超然会太极,眼底全无牛。”朱熹亦有诗云:“昔我抱冰炭,从君识乾坤。始知太极蕴,要眇难名论。谓有宁有迹?谓无复何存。惟应酬酢处,特达见本根。万化自此流,千圣同兹源。”
再次,是知行问题。朱熹后来说:“旧在湖南理会乾坤。乾是先知,坤是践履;上是知至,下是终之。故不思今只理会个知,未审到何年何月方理会终之也。是时觉得无安居处,常恁地忙。”
朱熹、张栻围绕以上问题进行了热烈讨论,取得了很多共识,彼此都感到大有收获。朱熹有不少文字曾谈到过这次会讲。朱熹认为张栻“见处卓然”,“议论出人意表”,内心里对张栻十分钦佩。
后来张栻英年早逝,朱熹在祭文中说:“我昔求道,未获其友。蔽莫予开,吝莫予剖。盖自从公,而观于大业之规模,察彼群言之纷纠,于是相与切磋以究之,而又相厉以死守也。”
又说:“嗟唯我之与兄,吻志同而心契。或面讲而未穷,又书传而不置。盖有我之所是,而兄以为非;亦有兄之所然,而我之所议。又有始所共乡,而终悟其偏;亦有早所同挤,而晚得其味。盖缴纷往返者几十余年,末乃同归而一致。”
虽然朱熹在其祭文中不免有谦虚之意,但是可以看出朱熹是把张栻当作自己“志同而心契”、“相与切磋”的学术知己与友人的。
张栻亦将朱熹当成自己思想上的良友,在谈及朱熹时充满赞赏:“元晦卓然特立,真金石之发也。”又说:“元晦数通书讲论,比旧尤好。《语孟精义》有益学者。”谈到会讲,张栻称:“剧谈无俗调,得句有新功。”显然,对于讲会之益,他是充分肯定的。
从朱、张二人的诗文中可以看出,他们互相欣赏,志同道合。二人皆对会讲中的切磋与进益深感满意,并达成了共识。但是,在某些学术问题上也依然存在着分歧。这一点,也正说明张栻、朱熹都秉持着严肃认真的学术态度,坚守着各自的学术立场。
朱、张会讲并不仅仅只是两位学者的辩论,更是以张栻为代表的湖湘学派和以朱熹为代表的闽学学派的思想交锋与碰撞。两大学术“巨头”的会面,无疑成就了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学术盛事。
张栻过世之后的1194年,朱熹升任湖南安抚史,移居长沙。他仍取道古渡,往来于岳麓书院与官衙公署之间。他白天办公,晚间讲学,相从的门徒多达千人,渡口的繁华景象也可想而知。
历代题咏“朱张渡”的诗词不少。清李家骏有诗云:
“一楫苍江渡,千秋胜迹留。 潮添湘水合,沙拥橘洲浮。 道岸先登涉,文津共溯游。 英英三楚地,事业企前修。”
如今,“朱张渡”尚有小轮船往返于橘子洲头及两岸之间,弥补了长沙“五一路大桥”与“猴子石大桥”之间的江渡之缺,这倒也成为了这座历史名城中的幽绝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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