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下阿萌 发表于 2022-11-4 13:23:04

《亲爱的您》06

本帖最后由 吴下阿萌 于 2022-11-4 13:28 编辑

因为首次对老婆动手的严重错误,李志邦成为了邓云芳和李文红的统战对象,母女俩团结一致,实施冷战策略,把他给孤立了起来。
李志邦自小家境贫寒,还没等到初中毕业,父母就已相继过世,他就和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姐姐李素珍相依为命。李素珍读书的时候学习成绩还不错,但仅仅小学毕业就被迫放弃了学业在家务农,帮着父母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父母的去世曾让李志邦萌生过辍学的念头,却遭到了姐姐坚决的反对。李素珍先是变卖了家里的几块薄田,断绝了弟弟也打算回家务农的后路,然后主动找人撮合,很快地就和本乡的一个年过三十的农民结了婚,草草地把自己嫁了出去。姐姐结婚以后,每个月给上高中的李志邦三元钱的生活费,李志邦考上普元市师范学校以后涨到每个月五元钱,外加每年两身新衣服和一双她亲手做的新布鞋。等到李志邦师范毕业参加工作以后,李素珍的大儿子已经年满四岁,小儿子也都两岁半了。
李志邦对姐姐的感情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但是他当年故意选择距离家乡尽量远些的地方读书,目的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和姐姐那被苦难的生活挤压得憔悴不堪样子靠得太近。乃至于自从来到汉西省读书,他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东北的老家。
毕业分配参加工作以后,他会经常给千里之外的李素珍写信寄钱,却一次也没有邀请过姐姐到汉西省来玩。在信里,他每次都对姐姐说自己过得很好,要姐姐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过于操劳。他时不时也会关心一下两个侄儿的成长,却从来不会打听李素珍的丈夫,也就是那个老农民的死活。不料就在文红文磊的外公过世那年,刚刚四十出头的李素珍也突然因病暴毙身亡了。
姐姐的早逝让李志邦心里那仅存的一点要回老家看看的念头彻底灰飞烟灭,从此不仅对老家,他甚至对有关老家的一切都产生了一种不堪回首的抗拒。由于少有联系,姐姐的两个儿子和他也很快疏远了,近些年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了音讯。
年少时期那贫苦磨难的岁月让李志邦有着和姐姐一样顽强坚韧的个性,独在异乡的闯荡又塑造了他隐忍宽容的性格。李志邦从来拒绝去谈论什么目标或者理想,他只相信随遇而安、脚踏实地才是安身立命的王道。
对于邓云芳,李志邦说不上喜欢,更说不上爱,当年他经人介绍和普改县本乡本土的知识分子邓小妹认识的时候,已经在教育系统有了几年工龄却依旧一贫如洗四大皆空的他几乎想都没怎么想,就平静地微笑着做了邓云芳的俘虏。几十年的耳鬓厮磨相濡以沫,有的丈夫可能会对自己的妻子从有爱到无感,也有的可能会从无感到有爱,而李志邦对妻子的感情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好像一杯恒温的水,没有凝固,也没有汽化,不曾蒸发。
李志邦对邓云芳说不上有多稀罕,邓云芳倒是对李志邦的各方面条件都还满意,尤其是他那随顺温和的性格,一直都深得邓云芳的肯定和欣赏。其实在认识李志邦之前,无论是自己的周遭还是别人张罗着介绍,普改县本乡本土或年龄相当,或门当户对,可供选择的男青年也有不少,其中也不乏有对她甚为满意的人,可她偏偏就是一个都没看上。直到遇到李志邦,几乎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邓云芳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认为,这辈子属于自己的缘分算是到了。
家里的户口本上,尽管户主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写的是李志邦的名字,但手握实权掌控全局的实际领导者是邓云芳。李志邦一贯尊敬领导,顾全大局,对妻子的各种指示几乎从来没有违逆顶撞的时候,迄今为止最大也是最坚决的一次个人诉求的表达,是他结婚的时候对邓云芳提出,即便到大马路上去睡,也坚决不同意到她娘家,也就是城西的老宅去住。在威逼利诱都实在不管用的情况下,两人结婚时邓云芳只好跟着他一起搬进了普改县第一中学一间由旧仓库临时改造而成的新房,全家人东西两地同城分居的基本格局也就是在那时候形成的。
到现在二十几年的婚姻生活过去,李志邦大概也相信这尘世间也确乎存在有美好的爱情,就好像他坚信比邓云芳好的女人肯定大有人在,可有归有,因为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也就和没有差不多。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坚定地践行着自己的人生信条,兢兢业业工作,踏踏实实做人,不仅收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稳定生活,更让自己成为了领导同事普遍认可、家长学生交口称赞、邻里亲朋有口皆碑的好老师、好丈夫、好父亲。
动手事件发生以后的几天里,家属区里被邓云芳那几声力竭声嘶的叫骂惊动了的邻居们通过观察,失望地发现李老师一家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即便在楼道之类的地方迎面碰上,这一家三口和平时也都没什么两样,依旧还是客客气气地和大家打着招呼。然而真实的情况是,尽管这几天李志邦不仅主动地承包了所有的家务,还有事没事就一脸讨好的神情在邓云芳面前企图套磁,可邓云芳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文红因为得到了邓云芳“不准跟你爸说话”的指示,也不好和李志邦亲近,只好对母亲表现出比平时更多的乖巧。她每天下班都准时回家,吃饭的时候替母亲夹菜,晚上看电视帮妈妈选台,时不时还会给邓云芳揉肩捶腿,陪她低声聊天,简直就变成了一条在主人面前打滚作揖的邀宠的小狗。
其实和李志邦痛快地干过一架,又躺在文红的怀里痛快地哭过一场以后,邓云芳的情绪得到释放,她反倒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区区一个孙晓雨就把自己刺激到了如此失控的程度,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这实在是很有些不可思议,进而又感觉自己也实在是有些无聊。而更让她感觉新鲜的是,在自己面前从来循规蹈矩的李志邦居然敢和自己动手!居然还骂脏话!这实在令她感到诧异。
被文红从地板上抱起来搀扶回卧室以后,她虽然马上就从床上抓起李志邦的枕头被褥扔到了地上,当晚就把他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去睡,可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其实也进行了一次并不常有的自我反省——无论如何,李志邦都算是个挺顾家也挺老实厚道的男人,正直,勤快,生活上也挺节俭,丝毫没有烟酒赌博之类的恶习,而且对自己一贯都很迁就,这是不能够否认的。看来不是被逼急了的话,他也绝不会有这么出格的反应。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看来自己这次真是闹得有些过分了!
在心里把孙晓雨又诅咒了一次以后,她又觉得即便自己有些过分,他李志邦也不能对自己动手!男人打女人,这任凭说到哪里去都是极端恶劣的事情!于是她决定,就算李志邦和以往那样,只要冒犯了自己就会用承包家务活之类的办法来讨自己的欢喜,这次也绝不能让他轻易蒙混过关,绝对不能轻饶了他!同时她下定了决心,从此以后在单位上一定要把孙晓雨当作空气,坚决不能让这小××的再来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李志邦可以猜到邓云芳这次之所以表现异常,多半是因为在单位上受了闲气,不过她这次的情绪反应前所未有的激烈,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还不甚了了。原本打算背着邓云芳去找一找赵傕,从侧面了解一下情况以便对症下药,他又觉得这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搞不好还会造成其它不好的影响,再加上眼见邓云芳打闹过后依旧照常上班,身心状态似乎还好转了不少,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连几天的沙发睡下来,眼看和平演变的效果不甚明显,自己依旧遭受着统战的冷遇,他不禁开始联想到自己在邓云芳面前几十年如一日的委曲求全,暗地里也悄悄地摔过一次东西,偷偷地发过几次牢骚。
“杀人不过头点地,把老子惹急了……”看着被自己狠狠地摔进厨房水池里的一块抹布,他抹着溅得满脸的污水愤愤不平地想。
没有想到,事态转变的契机恰在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地出现了——本年度省级优秀教师评选结果公布,已经有近三十年工龄,在职称评定、荣誉奖励面前一贯陪太子读书的李志邦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终于成功当选!李志邦专门打电话到文管所,把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向邓云芳作了汇报,然后当天中午就乘车去普元市参加了市教育局举办的表彰大会。回到县里已是傍晚,当他红光满面地踏进家门的时候,邓云芳和文红已经坐在饭桌前等他了。
多年来,城东吃饭的习惯是每餐一般只做一个菜,以牺牲口福为代价来达到省时省力更省钱的目的。今天可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由文红充当主力,母女俩一起下厨,给李志邦准备了一顿庆功宴。凉拌猪耳朵、尖椒肉丝两个荤菜,油炸花生米、糖醋莲花白两个素炒,一盆番茄鸡蛋汤,还买了两瓶啤酒,可算是相当的丰盛了。
“爸,你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文红从桌边站起身来,热情地招呼道。
“哦,好……好!”李志邦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他嘴里答应着,拿眼睛偷瞄着邓云芳。此时的一家之主在饭桌前正襟危坐,目光浸泡在那盆番茄鸡蛋汤里,嘴角低垂,脸上却是一种大赦天下的神情。他赶紧去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走到饭桌前,把一直夹在腋下的人造革手提包取下来放在饭桌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本红艳艳的荣誉证书,轻轻地放在邓云芳面前,仿佛死刑的罪犯向法官递上改判无期的贿赂。
文红抢先跳起来,伸手把证书抓过去捧在手上,打开来用标准的普改县普通话朗声念道:“荣誉证书——李志邦同志,您在本年度我省优秀教师、优秀教育工作者评选活动中荣获——省级优秀教师!特发此证,以资鼓励。汉西省教育厅,一九九〇年十月。”念完,文红把证书双手递送到邓云芳手里,然后调皮地鼓起掌来。
邓云芳故意撇着嘴,眯着眼睛只用眼角的余光对着证书看,看完以后总算破颜一笑道:“好了,都坐下吃饭吧。”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喝酒吃菜,连日来阴沉压抑的家庭气氛就此一扫而光。
晚上,从客厅旧沙发又回归到卧室双人床的李志邦,轻轻地搂着邓云芳,在为自己情急之下出手伤人的严重错误作出诚挚的道歉,以及如若再犯必遭天谴的保证以后,迅速转移话题,就本次获评省级优秀教师荣誉所能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向领导作出了详细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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